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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好友是苏东坡迷,那天我们聊起来,因为苏东坡和王安石最后的交情吵得不可开交。
王安石晚年时,在金陵与苏东坡见了一面,邀请苏东坡在这里买房,结邻而居。苏轼也动了心,但房子不好找,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我和朋友吵架的点正是这里。朋友认为苏轼当然没有动心,对王安石不过是口头敷衍一下,因为之后苏轼有两次经过江南运河,离金陵并不远,可是他没有再去拜会王安石,可见并不是真的对王安石尽释前嫌。
朋友认为很多研究者美化了两人晚年的友谊,而我则觉得我友低看了这两位。
确实,这两位一向是针尖对麦芒,苏东坡的父亲苏洵对王安石更是反感,早在嘉祐年间,欧阳修劝苏洵结交王安石,但苏洵说:“我知道这个人,凡不近人情者,很少不为天下之患的。”当苏家父子三人文名震京师的时候,王安石说:“如果我是考官,我就不录取苏东坡。”
对于王安石的变法,苏东坡更是激烈的反对派,声称“小用则小败,大用则大败”,还说这个变法弄得“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王安石确实是个不近人情的人,苏洵说的没有错。王安石做群牧司判官的时候,包拯是他和司马光的顶头上司。当时牡丹盛开,包公就邀请他们一起赏花喝酒,王安石一滴酒也不沾。
像这样一个不近人情的人,又怎么可能出于人情世故,来邀请苏东坡与他结邻而居呢?也就是说,当他发出邀请,必定是发自内心的邀请。
我们知道这两个人道路不同,因此很难成为朋友,但恰恰是因为道路不同,他们晚年的友谊,才格外让我觉得珍贵和感动。这必须考虑到他们在金陵见面时两个人各自的情况。
当时是元丰七年七月,白鹭亭下的秦淮河边,苏东坡暂居船上,王安石骑驴前来和他相见。
两人的处境都十分落寞,苏轼是不断被贬,漂泊各地。王安石是退休归隐,壮志受挫,困顿寂寞。两人都经历了至亲离世,王安石失去了他的独子,苏东坡刚刚失去他的幼子。
当这两位曾经针尖对麦芒的故人在秦淮河边重逢,在他们心中,不同的政见,不同的喜好,不同的主张,已经退后,此时的他们是同一种创伤,同一种处境,这种处境令这两个人获得共情,以及欣赏对方的能力。
事实上,这两个人一直具备这种能力。因为他们不是囿于个人利益,把个人好恶放在第一位的人。王安石对苏东坡一向不赞成,但他也一直承认“轼才亦高”。苏东坡则懂得王安石只是不通人情。
我的好友很难相信,这两位著名的对立者,能产生真正的友谊。
但我想再补充一点,苏东坡固然是著名的天才,王安石也不亚于他,王安石在生活上不拘小节,是因为心中有大理想有大理想的人,更能欣赏天才。
对他人真正的欣赏,是超越了一己利益、超越了个人恩怨、超越了自恋损伤的欣赏。当一个人能真正欣赏他的敌人,那想必是人世间最真诚和纯粹的欣赏。我们道路不同,但我欣赏你。
这样的爱,想必也是最无畏和无求的爱吧。
原文首发于《时代邮刊》第469期
作者/陈思呈 编辑/王雅娜
编 辑 | 龙玮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