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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的诗歌中,出现过几个儿子,其中一个叫宗文,一个叫宗武。对于这两个儿子,杜甫的态度不大一样。
名与人不符。宗武呢,偏偏是一个很有文才的人。他的小名叫骥子。杜甫特别看重他,给他写了很多诗,比如“骥子春犹隔,莺歌暖正繁。别离惊节换,聪慧与谁论”。
老杜对宗武如此满意,也许因为宗武遗传了他的诗才:“自从都邑语,已伴老夫名”“诗是吾家事,人传世上情”,都是在强调宗武继承了他的才华和人生理想。
宗文名字里有文,人并不“文”,他的动手能力特别强。他,甚至是一个养鸡高手。据考,杜甫明确写给宗文的诗,就只有这一首:《催宗文树鸡栅》。
诗写于公元766年,那一年杜甫寓居四川夔州(今重庆奉节),诗的内容是说,鸡笼要修在哪里,怎么修,各种天气怎么办……诗里的宗文,当然很能干。
所以,老杜家的亲子生活很有意思,对次子宗武的要求是“熟精文选理,休觅彩衣轻”。对长子宗文的要求却是“墙东有隙地,可以树高栅”。
是偏心吗?如果我们说老杜偏心,那就是我们预设了,建鸡窝一定不如读书。
事实上很可能宗文天生只适合农事工作,一个动手能力很强的人,建鸡窝让他得其所哉。若是基于这样的认识,那么老杜则只是因材施教而已。
这首诗不仅是一首诗,杜甫让宗文修鸡栅这件事,在诗歌史上,是一个重要事件。这个鸡栅,成为一个文化符号。后世的诗人们写到和儿子的沟通,背景墙上总会有个鸡栅的影子。
比如陆游:“宗文树鸡栅,灵照挈蔬篮。一段无生话,灯笼可与谈。”比如范成大:“儿修鸡栅了,女挈菜篮归。”比如黄庭坚:“诗催孺子成鸡栅,茶约邻翁掘芋区。”
修鸡栅的宗文,显然成为古代农事生活中,动手能力超强的青壮年形象代表,万千乡间老父心中的亲子符号。
从这个意义来说,宗文不比宗武差。
鸡,在杜甫心目中的含义,是相当丰富的。风雨如 晦,但鸡鸣之时,总能给人安稳之感,尤其是每天早晨准时响起的鸡鸣,仿佛是乱世中暂时隔离出来的一个避难所。对于半生动荡、苦难深重的老杜,当然更是如此。
他在这首诗中写道:“不昧风雨晨,乱离减忧戚。其流则凡鸟,其气心匪石。”
任何能让我们心定的事物,都是珍贵的,都是一个小型的故乡。
老杜爱写日常生活,与结发妻子感情甚笃。“昼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他的生活琐碎具体,有理有据。
诗中那个稚子,又能游泳,又能敲针,还能钓鱼,那是宗文吗?从写作时间看,其时宗文应不是稚子。不管是谁,动手能力带来的安定感,正和当时建鸡栅时如出一辙。
原文首发于《时代邮刊》第467期
2024年9月· 新中年
作者/陈思呈 编辑/王雅娜
编 辑 | 王可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