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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林漓江著名风景的名字都起得很好，比如九马画山、鲤鱼挂壁、骆驼过江，一个个名字充满画面感，让山水活了起来。最著名的九马画山，头一次听到时，我还以为“画”是动词，马在画山，多么有灵性！其实“画山”是山名，旅行家徐霞客这样描述：“其山横列江南岸，江自北来，至是西折，山受啮，半剖为削崖；有纹层络，绿树沿映，石质黄红青白，杂彩交错成章，上有九头，山之名‘画’，以色非以形也。”据说画山上九马姿态各异，有的跳跃，有的奔腾，有的觅食，有的侧卧……游客们总要仔细辨认，把这些马一匹一匹找出来。
其实许多地方的风景都很美，至于像什么，全靠想象。曾在乌江百里画廊坐船，看到的绿水青山，景色极佳，同样也是喀斯特地貌，可惜名字就逊色一些，比如有个山叫“鳄鱼口”，写实却缺少点回味，传播度不高。
名字对景点来说太重要了。扬州瘦西湖在乾隆之前一直被唤作“炮山河”“保障湖”。后来有人做了首诗，其中有句“故应唤作瘦西湖”，“瘦西湖”这个名字雅致、好记又朗朗上口，很快流传开来，之前的俗名不再被提起。
贵州餐馆有一道菜叫“水煮莲花白”，看名字有一种清幽美妙的意境，端上来一看，原来是水煮圆白菜。圆白菜在我们山东叫大头菜，没想到换个名字，变得如此古朴雅致。
《红楼梦》剧照
有人批评高鹗续写《红楼梦》后四十回，说他竟然给林妹妹吃“五香大头菜”。五香大头菜是有名的酱菜，这里的大头菜，其实是芥菜。很多人不喜欢，认为恶俗，想必其罪一是写得太实，有损绛珠仙草的仙气，二是名字不好听，倘若也是“莲花白”一类，观感要好很多。
皇家派头就是仗着好名字，乾隆给皇太后庆生，关东鸭子叫作“蓬岛禽”，桃子叫作“仙源瑞果”，鸡肉馅的寿桃叫“凤集桃源”。《射雕英雄传》里洪七公在皇宫吃“鸳鸯五珍脍”，名字高级又不明就里，不过听上去倒不怎么馋人，抹去了食物本身，毕竟损失了一些世俗烟火气。
换个名字，引发的联想完全不同。许多植物都有别名，比如紫薇又叫百日红、痒痒树，很形象，但有种俗气的喜感。红花石蒜又叫曼珠沙华，不同的名字，在梦幻缥缈洋气上明显差着好几个段位。女青又名鸡屎藤，有人写诗“我一看女青就开了”，如果变成“我一看鸡屎藤花就开了”，诗意就变成了戏谑。张爱玲小说《第一炉香》里提到的“一朵一朵挺大的象牙红，简单的，原始的，碗口大，桶口大”，象牙红其实还有另一个名字“鸡冠刺桐”，更实在一些，听起来就不如象牙红那么摇曳。
汪曾祺有篇小说叫《晚饭花》，晚饭花有许多别名，又叫地雷花、洗澡花、紫茉莉，但在朴素的小说里“晚饭花”是最合适的，朴实又有遐想，淡而有味。地雷花有点搞笑，洗澡花不够庄重，紫茉莉又脂粉气太浓——《红楼梦》里贾宝玉做茉莉粉用的就是紫茉莉的种子，与怡红院气质上是相宜的。
原文首发于《时代邮刊》第467期
2024年9月· 新中年
作者/闫晗 编辑/蒋芳仪
编 辑 | 胡晨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