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河内的清晨,5点不到,我是被窗外的雨声吵醒的。
起身一看,外面正轰隆隆下着大雨。
有点懊恼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偏偏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候下了起来。
到前台办了退房,坐在旁边沙发上等雨小点。
在前台值班的男生拿着手机埋头打游戏,保安见沙发上有人,走到一半时拿了张胶凳,坐到门口去了。
河内比北京时间晚一个小时,这里的5点多是国内的6点多,这么一想,倒是没有继续睡下去的理由。
半个钟头,雨才终于停了,天色稍微亮了一点。
踏着积水去找路旁的公交车站,也算是见到了凌晨5点多的河内。
早起或晚归的人并不少,有人赶着务工,有人赶着上学。
城市的骨感在这里一览无遗。
只是此时此刻,下过了雨的河内,反倒消散了前几天的热气,变得清新许多。
此时离开倒还好,再待下去,怕是我也受不了这里难耐的暑热了。
加上半年前去胡志明市,这是我第二次来越南。
如同北京与上海,两座城市分隔南北,不同的地理区位和历史缘由造就了城市的不同个性,也让城市焕发出不同的生命力。
在浮光掠影的行程中,我着实很难说胡志明市和河内有什么不同。
在下龙湾的游轮上,意大利丈夫听说我去过胡志明市,问我两者的不同。
我迅速在脑中收刮了一番既有印象,胡志明市跳出的是酒吧街的歌舞升平,而河内是还剑湖和西湖的端庄典雅。
“可能,西贡感觉会时尚点,而河内比较有首都的调性。”我说。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明白我的表述,不置可否。
倒是我马上意识到,我可能把胡志明市和河内嵌套进上海与北京的既有印象之中了。
河内当然是有其调性的。
首当其冲就是位于市中心的巴亭广场。
那天从西湖回来,我晚上7点多忍着燥热的暑气一路走到广场。
我甚至都没意识到这是个广场,因为夜色中看起来地方并不大,广场最中间是一片条块分割的草地。
我试图从几个一米高的花盆缝隙中侧身穿过去,被旁边的警察叫住,他指了指旁边的安检室。
将背包过了安检,也不用看证件,从铁皮屋穿过就到了广场。
如果说河内是越南版本的北京,那么巴亭广场就是微缩版的天安门广场。
79年前,胡志明在这里宣读了《独立宣言》,越南从此成为独立的主权国家。
他去世后,陵墓置于巴亭广场的最高处,日夜关注着他的国民。
广场上零零星星几个散步的人,看起来其中除了我并没有什么游客。
一旁的胡志明纪念堂在夜色中很是显眼,堂前有两个身着白色制服笔直站岗的军人。
来之前就了解到纪念堂只上午开放,加上排队等待要一两个钟头,从有限时间考虑,我并没有将其加入既定行程单中。
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在北京排队进纪念堂,相隔了十米远,好像也不能看到什么。
对我来说,河内的这种政治意味显然更淡。
如果拿胡志明市的一个地方和巴亭广场比,那只能是胡志明广场。
同样的政治意味浓厚,同样数一数二的城市地标,不同的是,胡志明广场承载了更多休闲娱乐功能。
晚上卖艺的、散步的、推销的,生活气息充斥在整个广场上,而我到来的巴亭广场,无疑肃穆得多。
显而易见的是,我更喜欢还剑湖区域。
这里是河内的老城区,36行街就在旁边。
周末的晚上,一条夜市街从湖边的咖啡楼绵延了两三公里,各种小吃摊、假鞋假皮具摊应有尽有,湖边还有放着音响跳交谊舞的区域。
没有什么比在街边随便找张胶凳坐下,点杯饮品,闲看前面人潮往来更惬意的事了。
夜晚是燥热的,人潮是流动的。
置身其中,即使格格不入,但片刻的欢喜与独处的宁静,也能从躁动中品味出这座城市的骨感。
我在想,如果罗列一个我心目中的宜居城市榜单,无论是西贡还是河内,都会首先被排除在外。
我对热带城市向来无感,白天燥热的气温着实心有余力不足,无从爱起。
只是作为未曾到过的城市,它仍然具备了猎奇和探索的价值。
当然,我是爱这里的夏夜晚风和光怪陆离的夜生活,但那毕竟是每日限定。
在河内每每会有错觉。
走进同春市场,看到一列望去都是满满当当塞满整个铺位的布匹,店主就坐在一米多高的杂乱布头堆上。
这里不仅是河内最大的批发市场,也是中国货进入越南城乡的主流渠道。
中国城镇熟悉的那种景象全部复制于此,一家接一家简陋的店铺连在一起,所有产品都堆积着。
头上的老式吊扇吱呀吱呀地费力转动时,会有种突然回到90年代初中国某个市场的感觉。
这些场景早已离我远去,但还存在这世界上的某一些地方。
以至于我走进街头的一家优衣库,保安帮我拉开玻璃门,会觉得进入了一个高档商场。
我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角在审视这里,虽然我并未如此认知,但显然潜意识里就是如此。
河内街头依旧熙熙攘攘,摩托车如过江之鲫汹涌而过,头盔下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1975年,美国的最后一班飞机离开了西贡(今天的胡志明市),南北合体。
我听了几期关于河内的播客,中国人谈得最多的是“出海”。
在他们看来,越南是90年代初的中国,仍然一片尚未被开拓的蓝海。
在河内,隔条街就能见到一家蜜雪冰城,红底白字的招牌和雪王的LOGO十分显眼。
在还剑湖畔的一家蜜雪冰城,晚上9点多,门口的点单的顾客围拢了整个柜台,瞄了一眼,价格跟中国国内相当。
有人问没有本土的饮料店?那肯定有。但除了密度更高的咖啡店Highlands Coffee,我对其他店并没有留下印象。
倒是还剑湖旁,不少摆卖自制饮料的中年妇女,随地摆着几杯已包装好的柠檬水或者甘蔗汁,一杯2万或2万5越南盾(人民币七八元),招呼着路过的行人。
那天着急传一个文档,青旅的WIFI慢得让我头疼,火急火燎跑去旁边的咖啡馆。
一大早咖啡馆两层楼几乎全满,好不容易在二楼找了张凳子坐下埋头打字。
半个小时后忙完,才找来服务员点了一杯鸡蛋咖啡。
3万5越南盾,大概人民币10元。
小小一杯,好像也没有想象中惊艳,但这一早上,咖啡店的氛围确实让我意外。
在咖啡店的此刻,我大概是除了服务员之外的牛马。
仔细回想了下,这趟过来,我似乎没有与这里的中国人打过交道。
除了在机场办理落地签。
边检人员一个个喊名字过去拿护照,我发现,我前前后后都像是来务工的中年男子。
行李不多,穿着简朴,跟平常见到的旅客并不一样,不光鲜亮丽,也没有初来乍到的激动和新鲜感。
其中一个中年男同胞想问我换美金,可惜我身上带的不多没法换,不过看他神情,一脸茫然。
在过去的很多年中,越南GDP的平均增长率超过6%,社会变迁不可同日而语。
越南经济起飞,伴随而来是中国国内对制造产业转移的质疑和惶恐。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越共新总书记访华、美国拒绝给予越南市场经济地位、中国柬埔寨宣布扶南运河开工,加之越南高铁项目纷纷扰扰……
中越关系,估计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也只能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关系浮浮沉沉,连带着民间思潮起起落落,大概也只有“掉进钱眼”的商人群体能在其中辗转腾挪,左右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