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路过我住的酒吧街附近,发现有一个气派的粤东会馆。
气派的点在于这喧嚣吵闹的酒吧街,它高大耸立的门楣和牌匾显得端庄,门口的指示牌上,注明了会馆参观时间。
这显然已被当作一个旅游景点。
在河内,看到中文的频率很高。
还剑湖那一圈的景点如文庙、玉山寺等都有中文标识,连街头巷尾的一些“祠”也有中文门楣和对联。
如果不是当地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下意识会觉得这里与中国南方的任何一个县城毫无二致。
但是,当我想找河内的华人区,才发现这里并没有如胡志明市第5区那样的华人聚集区。
处处都是中华文化的影子,都显然又有所差别。
我找了一个中午去逛粤东会馆。
馆内并没有什么人,门口有两个穿奥黛的姑娘和一个保安值守。
姑娘见我进来,马上起身。
我以为是找我要门票,问了一嘴,才答说是Free。
这一年无论是在马六甲、槟城还是西贡,都见过不少华人会馆。
这些会馆一方面被当成华人聚集议事的场所,一方面也是供奉先祖或是以共同信仰团结族人的定期朝拜场所。
但在河内这里,显然都不是。
走进里面是一个空荡荡的大厅,没有桌椅,没有摆设,冷冷清清,看来平时没人来这里聚会。
走到后面“威震华夏”牌匾的厢房甚至门窗紧闭。
一侧的房间倒是有一个供奉的木台,灯火通明,但看起来不像是会有太多人来进贡香火。
这真的是我在东南亚看过的最简陋的“会馆”,如果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徒有虚表”。
看起来,门口的奥黛姑娘显然也说不了中文,我绕了一圈随即往外走。
翻译了馆里不多的文字介绍,这条街之前是福建人居住的地方,又称福建街,发端于清兵入关而逃离的明朝遗老遗少。
只是在快节奏的时间轮回里,所有人都被席卷着往前走,包括原本居住在这里的华人,或者再度逃离,或者已融入了当地社会。
无独有偶,粤东会馆再往前走,还有一个福建会馆。
不同的是,福建会馆门窗紧闭,牌匾和对联早已斑驳褪色,门前变成了一个摩托车停车场。
透过缝隙往内看,似乎早已人去楼空,不复当年。
如果说西贡多少还有华人一些熟悉的传承,那么在河内,这些就消融到细枝末节里了。
一路走到了36行街,这里虽然不是唐人街,但是华人文化依然有迹可循,许多街道上都有百年老房子完整地保留下来,却很难再听到华人的声音。
这与河内作为越南首都的历史地缘有关,也与中越两国近些年来的纷争脱不开干系。
比如入境越南只能用另纸签,而非直接盖章有九段线的中国护照上。
这些细枝末节是敏感关系的另一种表征,正如那句话“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每个人肩头都是一座大山”。
从明清时代接纳了诸多遗老遗少的东南亚庇护所,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排华潮,“南天小中华”也在时代洪流中不断变换颜色。
这次来河内,我只去了两个博物馆:越南国家历史博物馆和军事博物馆。
在一个炽热的下午,买票进入国家历史博物馆后,简陋的展陈方式让我有些惊讶。
这里甚至不如中国一个县级博物馆,没有声光电、没有互动展台,只有为数不多的展品和简陋的文字介绍。
但在这些繁复的历史脉络中梳理出一条线索,那只能是越南的“抗北”历程。
这里的“北”,既是元朝的蒙古铁蹄,也是对明清的附庸与俯首称臣。
也正是在攻防的相互转换,在战争的胜负书写中,越南逐渐成了越南。
在军事博物馆,这种线索有了更具象和更敏感的描述。
找到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国说法)的记载并不容易,它藏在越南新时代建设的展馆中,是国防建设介绍的一部分。
两块半的展板介绍,一块是西南(柬埔寨老挝),一块是北方边境(中国):
“我军和全国人民抵抗了西南(1978)和北方边境(1979)两次侵略战争”。
当然,关于1979年那次,没有指名道姓,用的是“northern border”。但可想而知,这个北方是谁。
我们很容易有自己的历史观,但从别人的历史观看同一件事,太有意思了,你反过来会审视自己接受的历史观是否会有类似表述。
孰是孰非,各说纷纭。
越南给与“北方边境”战争的结论是:“这场战争给越南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生命、财产损失,与邻国的友谊也受到了严重伤害”。
很难解释这是一种自我反思还是相互指责。
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表述,还是觉得挺新鲜。
在河内期间,我甚少跟当地人聊天,因而也无从得知民间的看法与态度。
那天在旅行社等车时,业务员跟我聊起了中国的社交媒体。
他说有中国人在网上发了他们的攻略后,多了慕名而来的中国人,问我中国社交媒体的影响力这么大吗。接着说越南现在也流行TIK TOK。
我说TIK TOK在印度被禁了,在美国也一度风声鹤唳,作为中国产社交软件,在越南不敏感吗?
“那也只是中国与美国不对付嘛。”业务员笑着说。
但某一瞬间,我好像从他的笑容中意识到,他这么说大概只是刚做了一单我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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