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82
南城江上我曾居,
考古人多笑借书。
朱吕遗踪无处觅,
可堪亭亦化邱墟。
历史上大师级人物会面的地方总会让人浮想联翩,虽然时间不同,但每当站到同一个空间,就仿佛和大师们近了许多,于是让人凭空生出许多的感慨来。洛阳的“孔子入周问礼乐至此”碑就记录了一场至今想来都让人神往的故事。近一点,比如兰溪,会有吗?
还是先来看一首诗吧:
这是元代浙江儒学提举、迁江浙行中书省左右司郎中樟林人徐一清的诗《佳山水亭送学正徐鋐》。诗中写到了宋代治平年间建在城南的塔山上的同仁塔,在那个时候,高的建筑不多,同仁塔显得颇有气势,用徐提举的话来说是“千尺凌云”,塔下不远处的金华江日夜不停向西,前方不远,就和衢江一道,汇成兰江,浩浩荡荡向浩渺的大海流去。在这样的面水背山的地方,有一个凭栏可眺的台阁最是自然不过的了。可是在诗里偏偏出现了一句:“非为供登眺”。不是为了登眺,那是为了什么呢?好在他没卖关子,在诗的下句很清楚地讲了出来:“朱吕遗迹存,盍簪此谈道”。
还是先来解释一下吧:
盍簪,即簪盍。语出《易·豫》:“勿疑,朋盍簪。” 朱熹曾作解释:“然又当至诚不疑,则朋类合而从之矣。”后来就以“簪盍”谓朋友相聚。诗句中的“朱吕”是指朱熹和吕祖谦吗?
朱熹与兰溪是颇有的缘分的,这首先就因为香溪先生范浚。虽然现在香溪先生似乎名声不显,但在以前,可是学者士子心目中的大咖,清乾隆时,浙江督学使雷鋐曾为范浚祠题有“婺学开宗”四字匾额。朱熹在淳熙九年撰有《香溪范子小传》,对范浚的人品和学问作了高度评价:“其学甚正。近世言浙学者多尚事功,浚独有志圣贤之心学。无少外慕,屡辞征辟不就。所著文辞,多本诸经而参诸子史,其考《易》、《书》、《春秋》皆有传注,以发前儒之所未发。于时家居,授徒至数百人。吾乡亦有从其游者。熹尝屡造其门而不获见。近始得学行之详于先友吕伯恭,庸述小传以闻四方学者。”
对于这样一位学者,朱熹仰慕得紧,曾两次上门拜访,可惜的是,他两次都没有遇到范浚。只是把他极为赞赏的范浚《心箴》一文抄录而去。后来在注疏《四书》时,又将《心箴》全文载于《孟子集注》。后来朱熹曾在婺州丽泽书院、五峰书院、明招寺等地讲学,与婺州学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吕祖谦(1137~1181),字伯恭,婺州金华县(今浙江省金华市区)人。学者尊称其为“东莱先生”,是婺学最重要的代表。他创建了丽泽书院,朱熹到丽泽书院讲学其实就是接受了吕祖谦的邀请。他们之间的交往除直接会面外,主要还通过书信来往,据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中国史硕士导师和教育硕士导师龚剑锋先生考证:朱熹写给吕祖谦的信件尚存104封,比写给其他人的都多,吕祖谦写给朱熹的信则有67封流传下来,也比给其他人的信函多一倍有余。据记载,朱熹曾特地将爱子送往吕祖谦处学习,以期有所成就。朱熹是当时屈指可数的大学问家和教育家,命其子从师吕祖谦,这无疑说明了两位学问巨子交往之密切,友谊之深厚。
吕祖谦在乾道五年(1169)曾经和范元卿、韩无咎、曾正中等人同游灵洞山(今六洞山),并在栖真寺中夜宿,事见宋濂《灵洞题名后记》。可见兰溪的佳山秀水时时吸引着文人墨客、学者大师。朱吕两位大师在讲学之余,一定也在婺州访友、问学、论道,作为当时水陆交通枢纽而又风景清丽的兰溪自是少不了他们的足迹。
故,“朱吕遗迹存,盍簪此谈道”这句诗无疑清楚地说明了一个事实:南宋中期婺学兴盛之时,朱熹和吕祖谦就曾经在这兰溪的城南塔下,有过一次极其偶然、甚至是极其平常的一次朋友间聚会,他们在席间交流的,肯定是理学和婺学的精华。那一次的聚会,足以成为铭刻于兰溪文化史上的大事!之后,就有了一座纪念的建筑:佳山水亭。
无独有偶,与徐一清同登元至治宋本榜进士的兰溪人吴师道也有相关的一首诗:
吴师道生活的时代离开朱吕之间聚会的时间已有一百多年。他是金履祥的学生,是朱熹道统继承者。朱吕之间的这一场聚会必定是他们师生闲谈时的重要内容之一。想来这一百年多年间,多少读书人曾到兰溪城南的佳山水亭寻幽怀古呢!吴师道在写这首诗的时候,也一定和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一样,努力追想朱吕聚会该是一幅怎样风云际会的场景,他用的词语是“佳奇”,绝妙!岁月轮转,眼前的逝川,身后的山岳不曾改变;怀想盛况,只能把自己的佳想寄于亭台。或许吴子写这首诗时正要北上京师,步入仕途吧。在这样的一个特定的时间,他来到佳山水亭来看山看水,看看这百年的老屋,应该有他的深意。时时应有梦飞来,时时不忘对学问的追求,古代的读书人真正可爱!
那个辉煌的时代,虽一去不复返,却在今日回响。佳山水亭,归来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