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家族企业》杂志
你有听过这样的抱怨吗？“要不是姻亲掺和，我们家族肯定好好的！”这种丧气话后面通常还有一通牢骚，抱怨对方花钱大手大脚，不常陪伴家人，价值观和态度都不端正。这些抱怨可能会为家族企业埋下纷争的种子。如果能与姻亲相处融洽，那就算是少数幸运儿了（至少目前是），但即便如此，认真思考家族企业中的姻亲所涉及的诸多问题，仍然是大有裨益的。
首先，你需要思考终身伴侣在家族和企业中应该扮演的角色、享有的权利以及承担的责任。他们需要具备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够在公司任职、加入董事会或家族委员会，以及参加相关的教育活动？他们能否直接获取你认为敏感的企业或家族办公室信息 （还是只能通过伴侣间接获知）？他们能否参加家族和企业活动？如果你希望某个孩子的伴侣加入家族企业，却希望其他子女的伴侣尽量远离企业，该如何处理？
每个家族在接纳或排斥姻亲方面都有自己的做法。1896年以来，《纽约时报》一直为奥克斯-苏茨伯格家族所有，他们的做法与众不同，即便婚姻关系结束，也会将曾经的伴侣纳入家族圈层。家族第四代女性掌门人一直告诫家族成员谨慎择偶，因为无论离婚与否，伴侣都将受邀参加家族活动，这样的做法在各大家族中也是极为少见的。相比之下，普利兹克家族 【Pritzker family，凯悦酒店集团（Hyatt Hotels）和马门集团（Marmon Group）所有者】则截然不同，该家族的一场离婚纠纷导致前姻亲将孩子们带离家族，此后孩子们起诉父亲的公司，要求获得财产与知情权，最终导致公司分裂。
这些例子告诉我们，不同家族对接纳外人的意愿各不相同，而接纳与否的行为也会对被接纳或被排斥的个人产生不同影响。这种对待方式往往会代代相传，在整个家族中产生涟漪效应：未被公正对待的感觉往往会在数代人心中延续，融入家族叙事，并深刻影响家族企业所有权甚至是治理结构。缺乏清晰的期望会导致怨恨和不公平感在家族内部蔓延，所以，尽管回答以下问题需要时间和耐心，但最好还是直面它们。
哪些人属于家人？
你认为哪些人是家族的一分子？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实际远非如此。对于每个拥有代际传承愿景的家族企业来说，这个问题是必须要解决的，然而一些家族会因为担心谈论这一问题可能引发的分歧和冲突，对之避而不谈。就家族成员的认定标准达成共识至关重要，因为这决定了家族成员的责任和权利：家族成员应该做什么？哪些行为是可接受的或不可接受的？成员可以访问哪些信息和资源——例如所有者、受益人和整个家族的成员在获取敏感信息方面的权限是否相同？姻亲、伴侣、离异伴侣、继子女和养子女可以获取哪些信息和资源？哪些人可以进入家族企业工作，参加家族教育、度假活动，使用度假屋、私人飞机或其他福利设施等家族资产，或是得到家族投资基金等金融机会？
对此，家族成员需要共同商讨以下问题：
● 我们是想让配偶或终身伴侣也参与讨论和活动，还是只想让有血缘关系的家族成员参与这些活动？
● 我们是否需要对拥有家族企业所有权的家族成员和没有所有权的家族成员区别对待？这些差别体现在哪些方面？何时会体现？
● 我们是否将配偶或终身伴侣视为家族的一分子？对于有血缘关系的家族成员所拥有的资源、信息、机会和资产，他们也能同样获取，这将意味着什么？
● 对于由配偶或终身伴侣带入家族的继子女和养子女，如何为他们分配资源、信息、机会和资产？
回答这些问题至关重要，因为不管是接纳还是排斥，都需要家族和企业有意识地进行管理。例如排斥型的家族通常要应对成员的不公平感，而接纳型的家族则需要管理好家族边界，教育家庭成员，明确界定每个人的角色和责任。
如何接纳姻亲？
在针对英国100多个家族企业成员的调查中，我们发现：近一半的受访者会将他们认为敏感的商业信息对配偶保密；只有三分之一的受访者会为配偶提供与血亲相同的资源，如教育机会；更令人吃惊的是，竟有40%的受访者表示不会邀请配偶参加家族活动。
虽然家族企业选择接纳还是排斥姻亲并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但我们通常建议家族企业优先选择接纳姻亲。首先，如果排斥孩子认为重要的人，不仅会给他们之间的感情带来负担，也会影响到他们与你的关系，更何况一个心存不满或被疏远的姻亲很可能有意无意地让他们的（孙）子女远离家族或家族企业。更重要的是，姻亲往往能为家族和企业提供很多资源，如果你不将他们纳入家族圈层，就错失了他们能带来的价值。我们必须强调，为了家族和企业的长远健康发展，审慎思考如何接纳姻亲至关重要，这会对后代产生深远影响。
对此，家族成员需要共同商讨以下问题：
● 我们是否就姻亲或终身伴侣的认定标准达成了一致？成为姻亲或终身伴侣享有哪些权利、承担哪些责任？这个标准是否能在家族内部得到共识和理解？
● 我们是否为新加入的姻亲或终身伴侣制定了融入计划，帮助他们了解家族企业、熟悉家族成员？
● 谁来负责这些工作？我们愿意投入多少时间、精力和资源，确保他们的融入体验变得更有意义？
和谐比一致性更重要
“他们为什么不能和我们更像一点儿？”——当价值观和处事态度迥异的生活伴侣加入家族时，我们常常会听到这句带有一丝沮丧的话。人们普遍担心的是，生活伴侣带来的差异会不可避免地引发分歧和冲突，进而损害家族和企业的利益。各大家族希望通过保持内部统一的价值观来化解这些风险，他们认为只要大家思想一致、步调统一，那么分歧就会减少，凝聚力自然会加强。
然而，这种态度却有重大缺陷，价值观一致和内部和谐有着本质区别。约翰·博伊德（John Boyd）上校是著名的军事家、战略思想家，他告诫人们，在家族或组织这样复杂的生态系统中，一致性会让人们只看到显而易见的方面，而忽略外围环境的新生事物（以及潜在进步）。此外，一致性会迅速演变成群体思维，往往导致灾难性后果。和谐或许才是更有价值的概念，博伊德上校将其描述为，“一群原本取向不同的个体，通过相互关联的情感、思想、价值观和行动所建构的网络，能够以合作或专注的方式行动”。这意味着，家族领导者应该将重点放在培养合作上，并通过强调沟通、协作和促进和谐的方式来实现这一点，而不是执着于一致性和统一性。
对此，家族成员需要共同商讨以下问题：
● 面对成员意见分歧时，我们如何处理？
● 我们可以采取哪些措施来促进家族的和谐？
● 如何在坚持共同目标和愿景的同时，充分发挥拥有不同观点、背景和阅历的家族成员的优势？
寻找适合的相处模式
当伴侣进入新的家族系统时，他们会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信仰和经历，这可能与新家族群体所共有的经历大相径庭，甚至相互冲突。为了维持稳定，在面对外部因素时，系统通常有四种基本选择，即同化（要求新成员放弃自我）、排斥、共存、调整或改变，从而利用新成员所能提供的价值。对待姻亲的方式可能取决于家族倾向选择哪种最有利于整个系统的选项，需要注意的是：
● 当事情进展不顺利，例如孩子或亲戚行为不当或缺席家庭聚会时，我们是否会习惯性地责怪姻亲？
● 我们是否会适当地让孩子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或者说，在孩子取得成功时，我们会归功于他们自身的才能，而当他们遭遇失败时，会归咎于他们的伴侣吗？
● 我们对孩子的要求是否与他们的伴侣相同？
这里有一个有趣的模式，人们有时会出于对家人有意识 （或无意识）的诉求，从而选择特定的伴侣来传达自己不愿意或无法说出口的信息。举个例子，一个女儿如果无法向过度干涉的母亲表达自己需要私人空间的要求，那么她可能会选择一个能够轻而易举地创造并维护夫妻私人空间的伴侣。同理，一个觉得父母冷漠、不会表达爱意的儿子，可能会爱上一个每次见面或告别都要拥抱的人——当然，这对他的伴侣来说也可能会适得其反，因为伴侣的行为恰恰是其父母不喜欢的。这时父母应该思考，孩子会把哪些任务和互动托付给他们的伴侣？背后的原因是什么？该如何用开放、安全、关怀和充满爱的方式与孩子共同解决问题？
无论选择接纳还是排斥姻亲，都请确保你的做法与家族的运作方式和核心价值观保持一致。例如，如果你的家族行事低调、注重隐私，那么在建立起足够的信任之前，你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事事都让姻亲参与其中。同理，如果家族难以接受和尊重不同观点和经历（即便是家族成员的观点和经历），那么姻亲也很难感受到尊重和理解。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建议从小事着手，努力在家族内部（不同世代、分支）建立更多的信任，提高对不同意见的包容度，然后逐步扩展到姻亲，邀请他们参加社交活动。此外，主动询问姻亲希望在家族和企业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这不仅体现了对他们的需求和意见的重视，同时也能更清楚地了解他们的期望，有助于巩固关系并建立信任。
约翰·博伊德认为，“怀疑和猜忌的氛围会削弱有机整体内部或有机整体成员之间的纽带”，凝聚力（相当于上文提到的和谐）是包括家族在内的任何群体生存所必需的东西，需要精心维护。姻亲家族等外部群体的拉扯会对家庭的凝聚力构成威胁，而应对这种威胁的唯一方法就是积极接纳姻亲。长远来看，其回报无疑是值得的。
（作者是家族企业顾问，瑞士卢塞恩商学院、德国维藤/黑尔德克大学家族企业研究所研究员。图片来源于网络，若涉及版权问题，烦请联系我们。本文详见于【《家族企业》杂志2024年9月刊】 未经本刊授权，不得转载；经本刊授权转载的，请注明来源。）
转载编辑：赵熠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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