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家族企业》杂志
上一期我们通过司先生的案例讨论了家族成员之间在处理家族财富和应对个人危机的方式。这一期我们将通过案例向大家介绍司先生一家是如何通过“家庭实验室”来迈出解决问题的第一步的。
案 例
司先生的大部分财富都集中于他继承的家族矿山和食品批发行业，他还拥有一家电影制作公司、一家科技初创公司以及多家艺术领域小公司的股权。但他对家族治理和企业管理并不感兴趣。接手集团业务三年后，司先生邀请妹妹司女士共同管理企业。
司女士不仅管起了庞大的家族企业集团，还逐步管起司先生的几家小公司。两年后，司先生在滑雪中不幸重伤，司女士挺身而出，全面管理集团业务，同时支持哥哥的照料和康复。经过艰苦努力，四年后，司先生康复并重返公司，使司女士的职权缩减到他患病前的范围。司女士对失去部分权力感到不满，与另一家族支系联手，力求维护权益。
家族内斗传言扩散，市场和利益相关者对司先生管理能力和司女士忠诚度产生疑虑，导致集团诸多业务陷入危机。
召开家庭会议
在家族纷争的风口浪尖上，我们受司先生之邀作为协调人出席了家庭会议。这个提议是司先生提出的，而司女士也欣然接受并参加了。同时，她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本次家庭会议只限司先生和她两方参加，其他非直接相关方（家族其他成员和董事会成员）均不出席。
针对司先生一家的情况，我们首要也是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将处于冲突对立面的两位家庭成员，司先生和司女士，重新拉回到家庭内部的沟通平台上。因此，我们认同了司女士的要求，并成功说服了司先生将第一次“发现实验室”的参与方限定为仅有兄妹俩。
作为家族事务的协调人，我们一直鼓励在家族内部建立专业的家庭动态或家庭治理流程。我们认为“发现实验室”是最适合小规模家族进行家族治理的动态平台。虽然理想情况是在“发现实验室”正式开始之前，我们能提前接触到冲突双方，并与他们各自展开一对一的交流，但司女士明确拒绝了我们的要求。
通过与司女士简短的电话交谈，我们已经感受到她的沟通风格与司先生有很大的差别。相比她的哥哥，司女士的沟通方式更为简洁、干脆，思考过程也更为迅速，对自己意见的描述也非常明确。而司先生的语速较慢，语调平和，整体的沟通方式给人的感觉更为轻松。尽管四年前的事故和长时间的康复训练给他带来了很多痛苦，但他整个人看起来仍相对放松。
截然不同的兄妹
司家的“发现实验室”一开始，我们向这对兄妹强调了家庭和谐与成员关系的可持续性对家族事业发展的重要性。家庭成员们需要具备长远眼光，通过共同努力、同理心和共同利益形成合力。这不仅是家庭动力存在的基础，更是使得家族事业可以持续发展的动力之源。
司先生首先发言。他向妹妹表达了由于她的“夺权”行为给他本人和家族带来的困扰，以及他对家族事业未来走向的担忧。
司先生的发言过程非常顺畅，而司女士则静静地听着哥哥的发言。她本人的形象与其给我们在电话中留下的印象颇为一致——简洁、干练、富有决断力。尽管在司先生发言时她未作出回应，但很明显，她的内心压抑着情绪。
随后轮到司女士发言，她的语气非常克制。她表示没有预料到自己的行为会被公开，并且她对公司的发展造成如此不利的影响感到抱歉，尽管这完全不是她的初衷。她已经独自领导商业帝国四年多了，对其方方面面都有着深厚的感情，全心全意地希望家族事业能够在她和哥哥这一代人手中继续发扬光大。
随着谈话的进行，司女士保持着低音量，但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她深陷于某种情绪之中。她说自己从小就清楚地知道哥哥的兴趣志向与管理和扩大父亲的商业版图并不一致。哥哥像妈妈，喜欢绘画、摄影和其他与艺术相关的事物，而她自己却是一个自小就对商业经营充满兴趣的人。她觉得在家里她最像已故的爸爸，也是那个愿意在管理企业中不断挑战自己的人。在成年后，父亲带着她参加各种商业场合，她就像一块海绵，随时吸收着各种有用的知识与技能。事实上，她早已放弃了挑战家族重男轻女的做法，也接受了哥哥作为独子，无论他是否对商业感兴趣，都被理所当然地寄予厚望。她曾抱有一丝渺茫的希望，期待父亲会为她在家族企业中做出安排。但事与愿违，父亲突然辞世后，哥哥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家族产业。尽管她真心祝福哥哥能够把家族企业发扬光大，但内心非常难过。
女性身份的悲哀
作为多年从事实务工作的家族事务协调人，我们对司女士曾经走过的这一段经历感同身受。实际上，这不仅仅是发生在司先生家族中的故事，也是在世界各个角落正在上演的故事。
就领导力而言，在世界范围内，我们看到富裕家庭的最常见特征是等级森严的领导层，其中父亲起主导作用。大众对此有着刻板印象，而不幸的是，现实也大多如此。尽管全球女性企业家的比例正在快速而稳定地增长，但在富裕家庭中，大多数经济和决策权力仍然集中在男性身上。
退一步说，即使在那些不那么富裕的家庭中，男性通常以他们能够成功养家为荣，并且自觉地选择明确的“男主外、女主内”的角色分工。作为妻子的女性，即使她们在事业上也取得了成功，但很多人在家庭发生重大变动（如结婚生子或家庭成员罹患重疾等）时仍会选择放弃工作来照顾家庭。从家庭动态的角度来看，这种选择通常会导致两条路径：女性/母亲在孩子的教育和家庭管理方面扮演着典型的核心角色，而男性则保持对经济的控制和家庭重大事件的决策权。
进入21世纪，社会上仍然存在许多具有更多父权制特征的情况，在商业领域也不意外地滋生了“父系综合征”。尽管成功的女性（如司女士）可以观察并模仿与父系相同的态度和行为，但她们个人的单打独斗在全球范围内显然无法挑战在经济上占有传统优势地位的男性。
“大家长式沟通”
司先生为妹妹递上了一块手帕，因为司女士早已泣不成声。司先生告诉我们，妹妹像他们的父亲一样寡言少语，不爱表达自己，他从没见过妹妹的情绪如此激动过。他对司女士的能力是认可的，他也同样相信父亲如果不是意外离世，是会对妹妹参与家族事务有所安排的。因此，在他自己顺利完成过渡期，在公司站稳脚跟之后，他就力邀妹妹来参与公司的共同经营了。
司女士却哽咽地回应：“你只是想让我一直做你的辅助罢了。在你出事之前，我从没有机会做决策。你只是不断地告诉我要为你做什么，而我只是一直在做你安排我做的事情而已。”
司先生对妹妹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他认为自己既尊重妹妹的意愿，也看到了她的能力。无论是当初他邀请妹妹来集团工作，还是现在他建议妹妹在工作和生活中有所取舍，他对妹妹都是一片好心。他谈到司女士的家庭生活已经“四面楚歌”，她与丈夫和孩子的关系都很紧张。司先生认为妹妹目前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对家庭的管理中去。而他自己未婚，孤身一人，正好可以在现阶段掌控公司。司先生告诉我们，他之前也与妹妹沟通过这些想法，但妹妹显然并不领情，反而认为他的这些说法只是为了一时蒙混过关，想让司女士顺利“交权”的话术而已。
在我们看来，司先生的这种做法是很典型传统的“大家长式沟通”，而这种方式本身就包含了诸多失败的元素，往往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在这种沟通方式下，司女士不愿意接受司先生的“好意”也并不令人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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