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西宁的杨女士，发现肾功能衰竭，尿毒症期，伴有贫血、高血压等多种并发症，当地医院建议透析。
肾功能检查，杨女士肌酐高达659：
肌酐659应该透析吗？
透析是可以考虑的。实际上，多数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透析。
但是，可以考虑透析 ≠ 一定要透析。杨女士如果选择透析，无论是经济压力，还是生活质量，还是远期寿命，都会遭受重大打击。
那么杨女士可以不透析吗？
换句话说，她的肾功能可以恢复吗？
经过我们的中医和西医专家组共同研判，她的并发症并没有得到良好的控制，她肾衰的原因不止有肾脏细胞的凋亡，还有并发症的侵害。所以将并发症缓解后，再进行活血通络恢复一部分肾细胞的滤过作用，肾功能可以得到改善。
于是我们付诸行动：控制杨女士的并发症，并扩张肾脏血管、增加肾脏血流。
20天后，杨女士这尿毒症不仅没有透析，反而肌酐降到了467：
肌酐467是什么概念？逆转出了尿毒症期，杨女士终于通过不透析的方式，摘掉了尿毒症帽子。慢性肾脏病的潜伏期长、恢复期也长，20天并不能解决全部问题，需要再进行改善。
我们回到开头的问题：首诊医生建议杨女士透析。
为什么建议透析呢？
因为有透析机。
你可能觉得我这个答案很可笑：这不废话嘛，当然有透析机了，要不咋透析？
但要知道，现代透析技术是1960年发明出来的，此前的尿毒症患者无法使用透析机。
说60多年前可能过于久远，就说十年以前，我国大部分尿毒症患者仍然无法使用透析机。
为什么当年无法透析呢？
透析一次300元左右，每周3次，一个月就当4周，每月就需要3600元的透析费。再加上林林总总的药费、交通费等等（交通不便的人还需要在医院附近租房子），每月至少需要4000-5000元才能活下来。别说几乎丧失劳动能力的尿毒症患者，就是身体健康的人，零几年的时候有多少人的月收入能到4000？
以统计局发布的2005年的北京为例，职工平均工资2850元，平均月可支配收入1471元——这还是首都，其他地方更低。
即使是这几年，总理仍在提醒各级政府机构：我国仍有6亿人的平均月收入低于1000元。眼里不能只有大城市，看看广大农村的现状。
笔者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一位小伙子找我问：“大夫，尿毒症停掉透析能活几天？”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如实说道：“大约3天后并发症会加重，7天后会威胁生命。”
他低下了头……又抬头问我：“过程中患者会痛苦吗？”
我回答：“会有心慌无力、呼吸困难等症状，但通常没有疼痛。”
他沉默了。
于是我问道：“患者是你什么人呢？”
他说：“是我母亲……”
我看着一个正当壮年的小伙子，拖着自己沉重的双脚渐渐离去的背影，我感到一种无力感，辛酸又无奈。其实当年很多尿毒症患者，都是这样无奈。
2015年，尿毒症纳入大病医保，透析费用报销90%，几乎彻底解决了尿毒症患者的生存问题。那一年，我国的透析患者骤然猛增。
如今医学生看透析患者数量曲线，还有疑问：为什么那一年尿毒症数量新增这么多？那并不是尿毒症患者新增了，只是他们活下来了。
所以，透析机贡献巨大。
透析机带来贡献的同时，也带来一个弊端：
从存活率上来看，透析的存活率不错——那还治什么治呀，直接透析不一样能活？这导致了“滥用透析”的现象出现。
当年不能透析的尿毒症患者，是不是都活不成了呢？
也并非全都是绝路，有50%-60%的尿毒症患者，是可逆性尿毒症，就如杨女士这样。当年的肾科医生，会尽一切努力，追求用药物缓解尿毒症。
可是，当年医者的那种追求，现在业内很少看到了，为什么？因为可以透析。
透析的确可以活下来，但活得很痛苦。在透析唾手可得的今天，肾衰竭患者依然厌恶透析。
对于可逆性患者，直接进入透析导致患者丧失了更好的生活质量、增加了透析费用、损失了远期寿命——但这一切，都被“3年透析存活率达到90%”这个“漂亮战绩”给掩盖下来了。
这让我想起了安全带的发明。
汽车上发明了安全带，短时间内确实降低了交通伤亡率。但是很快，伤亡率又提上来了，因为有了安全带，司机更放心了，开车更加无所顾忌。
透析机的发明，是不是让医院无所顾忌了？
这恐怕是透析机发明者没想到的一个副作用。
指南里一句“控制不住并发症就要透析”，但在临床实践中，控制得住、控制不住之间，是有弹性空间的，将患者弹到控制不住、进行透析，并不算违反指南。所以杨女士的首诊医院让她透析，做得完全合规。
但是，我总觉得这样不对劲。
人类为了有利于自身生存，都会朝着走捷径的方向演化。医生也是人，能走捷径谁不爱走？然而，只有克服走捷径的天性、坚持患者获益，才能体现出更多的人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