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瓦尔登湖畔读《瓦尔登湖》——暨沙白之死而思考生命的意义

文/ 张云涛

2024年10月12日，我们《华侨新报》写作营一行十四人来到梦寐以求的瓦尔登湖，我是《瓦尔登湖》的忠实读者，曾经抄写过半本英文原著。瓦尔登湖的英文原文是Walden Pond，Pond是池塘的意思，总想象是一个狭窄的小水塘，还有淤泥，夏天能够长出荷花来。到达瓦尔登湖，却发现是一个婀娜多姿的大湖，我被她平静、安详、广阔的气质所吸引，加之枫叶如彩色的梦一般妆点着湖畔。我走在湖边铺满落叶的小路上，看着波光粼粼，想象179年前，1845年，再过几天才28岁的亨利·梭罗也走在这乡村的道路上，想着这位超验主义的思想家，在这一片湖光山色中享受了长达2年2个月又两天的自耕自食的生活。我们参观了复制的小屋，只有一张藤床，一个凳子，一个小书桌，在这简朴甚至可以说简陋的房间，我悟道，越简朴的生活越能够接近生命的真正的意义。

我看到一对情侣相拥而坐在湖边，在朗读《瓦尔登湖》，我也好想在这秋日的暖阳中，从头到尾大声朗诵一遍。1862年，只有44岁的作家、哲学家亨利·戴维·梭罗因病去世，他生前没有享受过殊荣，持续了半个多世纪，他的书才逐渐被认识，最后延绵百年，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一致认为《瓦尔登湖》是美国文学毫无争议的六本传世之作中的一本。1842年他最亲密的兄长约翰在他怀中去世，他不知道该寻找什么样的工作，他求婚被拒绝，经历了生离死别，他来湖畔思考生命的意义。全书分为十八章，既有思考生活意义的章节，比如《经济》、《我在哪里生活，我为什么生活》、《更高的法则》、《阅读》，也有介绍人与大自然和睦相处的：介绍植物的《豆田》、《贝壳农场》、介绍湖边动物《禽兽为邻》、《冬天的动物》、介绍不同季节的瓦尔登湖：《春天》、《冬天的瓦尔登湖》等，这是《瓦尔登湖》最重要的两个问题。

梭罗是清教徒，他在瓦尔登湖搭建小屋，生活在湖畔，生活在林中，他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什么生命是有意义的？在《经济》一章中，他对生活态度非常明确：“简朴、简朴还是简朴”。他住在简陋的小屋里，就是在践行自己的价值观。古代的先贤，无论在中国、印度、波斯或者希腊都是安贫乐道。在享受奢侈和舒适方面，大智大慧的人历来不屑一顾。这在现代社会特别有意义，人们追求豪宅、追求人上人的生活，却忘了我们生命的意义并非如此。中国中产家庭多少人为了房贷疲于奔命，却忘了生命比房贷更重要。最近徐峥导演的《逆行人生》讲述一个1978年出生的同济大学毕业的优秀程序员高志垒，在45岁的时候被公司解雇，背着一个月15000元的房贷，孩子每年20万元人民币的国际学校的费用，父亲一个月4000元的康复费用，找不到专业工作，无奈开始送外卖。我看着他在险象环生的街道开着电瓶车，不禁有点心酸，逆行超速，为了成为单王，赚2500元的奖金，出了车祸，差点把命给丢了，还继续送单。为了生活在奋斗，值得被尊重，但是不能为了虚荣忘记了生活的本质。最后他们卖掉了大房子，买了一个小房子，压力降低了。人生命的深度和广度什么时候需要通过房子的价格和车子的豪华程度来衡量？梭罗说：“房子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座位而已，如果是一个乡村座位则更好。”

是啊，我们忘记了最费钱的东西从来都不是我们最需要的东西。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孔子说：“颜回真是一个大贤人啊，用一个竹筐盛饭，用一个瓢喝水，住在简陋的巷子里。别人都忍受不了那穷困的忧愁，颜回却能照样快活。”正如梭罗指出财富越多，美德就越少。

我觉得简朴未必人人做得到，但是至少要像投资大师查理芒格那样指出，“不要过度消费，超过承受能力”。2024年7月1日中金公司浙大美女硕士年仅30岁，还不起千万房贷跳楼。据说他们首付400万购买了一套1600万的房子，每个月还贷款近6万，房价下跌，夫妻二人降薪，从2020年的124万年薪，降到2024年70万年薪。为这个美丽生命扼腕叹息。为了物质，放弃生命实在是当下扭曲的价值观导致。要是如梭罗这样住在这如诗如画的瓦尔登湖畔，自给自足，简陋小屋，读书写作，内心比住在那庭院深深深几许的豪宅更加欣喜。

 梭罗说：“只有站在我们应该称之为甘居贫穷的有利位置上，才能对人类的生活公允对待，明智观察。”人类追逐成功，炫耀奢侈，期盼舒适的生活，在梭罗看来，不但没有必要，而且大大妨碍了人类的进步。我还没有写完文学营的随笔，10月24日43岁优秀的上海女性沙白选择了在瑞士自己实施协助性自杀，而不是安乐死（他人实施）。我更加意识到《瓦尔登湖》一书的现实意义。开始我觉得沙白她直面死亡，是一个非常豁达、有勇气的人，但是进一步看了她的视频，我发现却并非如此。沙白在20岁得了红斑狼疮之后，不遵医嘱，不愿吃激素的药，因为不想肿胀成“肥猪”的样子,她声称“要不瘦，要不死”，医嘱不能晒太阳，她却经常在阳光下奔跑，想把自己晒成古铜色。她说：“我宁可少活40年，也要享受阳光、沙滩，享受美好的身材给我带来的各种男性的爱慕、爱情和自由。”梭罗说：“一只活狗总比一只死狮子强得多吧！”生命无价，先得活着。她打着精致活着的旗号，却挥霍自己的人生。由于她的任性，动不动停药，病情不断恶化最后导致肾衰竭。要知道很多红斑狼疮患者如果遵医嘱，按时服药，都可以好好活着，甚至生儿育女。她对医学、对死亡缺乏敬畏之心，那被她挥霍掉的健康比她的40多个国家的旅行，100万年薪，会六国语言这些标签更重要。

梭罗认为人人想有一个家，那是一个温暖的去处，是肉体的。而精神上的食粮就是书，只有书才是人类最合适的伴侣。梭罗爱读书，学贯中西，他大量引用了孔子、孟子的话，比如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孟子认为禽兽和人一样都有欲望，都有本能，自私为自己的生存计算，但是人有人性，就是圣贤性，可以超越欲望，赋予生命更高的价值，君子珍惜保留这种人性，而普通人失去了这圣贤性。人真正的价值就是奉献而不是只攫取这个世界的财富而自吹自擂。沙白一直标榜，她最爱自己，其次才是她的父亲，她就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她至少不是孟子说到的仁义君子。百万年薪，她活着可以帮助更多的人。她的死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我们心中自有判定。另外沙白是个双性恋者，她不喜欢她的女朋友，是因为她只读《海底两万里》这么“低级”的读物。看到这个沙白讲述情感历史的视频的时候，我惊呆了，《海底两万里》是瓦尔纳的科幻小说，情节曲折，寓意深远，是一部一流的小说，在她看来，哲学著作才是高级的。难道只有她引用维特根斯坦说的话：“我过了极好的一生”才是高级的吗？她是否知道维特根斯坦还说过：“意志不会改变世界的事实，但能改变世界的边界，让世界整个地不同起来。”沙白缺少继续和病魔抗争的意志，所以她的生命在此刻戛然而止。读书本无高低贵贱之分，智慧的最高境界，都是人的悟性，是自身的文化觉醒。

梭罗更清楚看清了人与动物与自然的关系，他在瓦尔登湖畔和林中生活了两年多，与禽兽为邻，瓦尔登湖的深度和纯度让他吃惊，他感受大自然的力量，他感受天人合一的力量，当太阳灿烂照耀，横扫对这个世界的悲观失望，原谅了他人的罪过，感恩所有。这就是人从大自然当中获得的最重要的力量：慈悲。

如果沙白在瑞士的大自然美景中陶醉，觉得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忘却痛苦，眷恋这美好的世界，她就不该选择死亡。正如梭罗说：“热爱生活吧，哪怕一贫如洗”。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激励我们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活下来。沙白到死也没有和母亲和解，她拿着基因报告对母亲怒吼，是你的基因导致我病了。母亲43年的养育之恩，她弃如敝履，只有怨恨。对爱她的父亲也非常残忍，她死后，谁陪伴那个78岁的老父亲孤独回家。女儿是否了解父亲是怎样的心碎，镜头前强装笑容。她始终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但有一丝慈悲，想想谁照顾得了她年迈多病的父母亲，都不忍心离去，会坚持透析继续活下去。

海伦·凯勒渴望地说“倘若给我三天光明”，一个只有触觉的人却活出了人生的精彩，成为哈佛大学毕业的第一个聋盲人，在世界盲人基金会工作了44年，前往了35个国家为盲人提供协助。这是海伦对自己父母的慈悲，也是对人类的慈悲。至2022年底，中国需要透析的人数突破100万。作家史铁生，21岁残疾，并患有尿毒症，靠着透析维持生命，每周进行三次透析，“职业生病，业余写作”，他活了59岁，用他的作品温暖、激励了无数的人，这才是真正的英雄。

在瓦尔登湖畔读《瓦尔登湖》，我读出了生命本身的珍贵；我读出了简朴的人生才可以看到人生的意义，正如梭罗所说“灵魂的必需品并不需要用金钱来购买”；读出了书籍和读书的重要性；读出了人的圣贤性区别于动物，最后我读出了天人合一中慈悲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