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瓦尔登湖
文/ Shirly
多年前,还很年轻的我,也犯着年轻人都有的通病: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那时对人生并没什么真正领悟,从小学直到工作,一路走来,可谓顺风顺水,没遇到过什么较大的挫折。即使有点小小的不如意,现在回望真的算不上什么。年轻真好,怕孤独却硬装孤独。总认为这样的感受很酷。对什么是孤独,独处的意义在哪,完全没有概念。一句话以概之:思想不成熟!用现在的语言形容,太装也有点作。于我,喜欢孤独状是一件有些文艺的事。
如梭罗在《瓦尔登湖》中所说: “我爱独处,比孤独更好的伴儿,我从来还没有发现过”。于是我喜欢上孤独。更认同梭罗在《瓦尔登湖》中所写道的:“如果有人无法跟其他人并驾齐驱,可能是因为他听到了另一种鼓声。”那时真觉得孤独很好,是个性的自我体现,是灵性较高的一种表现。当然这种硬要的孤独感,自然不被认可。而我的反应则是没人理解我这种孤独,那就活自己的吧。与社会的格格不入,自然也就矛盾不少,我活在自营的痛苦中。
深知我性格的好友,真心不忍看着我活得如此不明就里,他希望我能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活。于是向我推荐了亨利.戴维.梭罗所著的《瓦尔登湖》。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内心孤独向往孤独又害怕孤独的矛盾体,他自认为梭罗的《瓦尔登湖》可以让我的内心归于平静,不再纠结。用他的话说:读读这本书对我会有好处的。
那些年,为着生活,愿意静下心来看书的时间并不多。不是忙这就是忙那,小时候所养成爱读书的习惯,终因生活的压力以及诸多的烦心事,停了下来。好友属于学者型,对他的建议我多少会重视些,于是在他的多次劝说下,终于去了图书馆把梭罗的《瓦尔登湖》借了回来。
人年轻,自然有些心浮气躁。把《瓦尔登湖》当作故事小说类的阅读方式,终没很好地理解梭罗书里所表达的含义,翻了翻,觉得深涩难懂,不明白梭罗为什么不好好地经营家族生意,把铅笔厂发扬光大,而独自一人带着一把斧子跑到家附近的瓦尔登湖去思索什么人生,思索“如果我不是我,将是什么”这类无聊的话题。梭罗的《瓦尔登湖》并没能解决我内心渴望被理解的问题。
90年代初,加拿大正逢经济衰退时期,各行各业都正经历着较大的经济萧条,找一份能养家糊口的低端工作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想办法挣钱,让一家人活下去活好,对我来说更为重要。要我摆平心态去思考人活着的意义,谈何容易。当时此书对我真没产生较大吸引力,读了不及一半,自然无法引起我继续读下去的兴趣,第一次阅读就这样很快放弃。我用实际行动应证了年少不懂书中事这句老话。
十年后第二次再读《瓦尔登湖》,一是年岁稍长,经历的事多了些,心态比前平和了很多,对人对事较前能看开了点,再者《瓦尔登湖》在当时开始引导国内的很多读者因国内经济高速发展与人的灵性成长间不相匹配所产生的矛盾冲突中,去思考人活着的意义,找寻解决内心冲突的突破口,促进灵性的成长。《瓦尔登湖》此时此刻正顺应了历史发展的需要,重获广大读者的重视。大量的各种书评,对人生的不同领悟的讨论出现在各种社交平台上,这都或多或少能帮助我较好地理解梭罗,去探索去发现自己活着的意义。
我重新开始阅读《瓦尔登湖》。它的很多文字开始如锤子撞击我的灵魂,我开始试着站在梭罗的位置去懂梭罗,理解梭罗的《瓦尔登湖》。这次的阅读让我有了进一步的收获,也产生了认同感。如梭罗在《瓦尔登湖》里所说的“生活没有标准答案,按照自己的方式活,才能自洽而松弛。”“真正能够减掉生活困苦的,不是金钱的加持,而是丰盈自己的内心”。
人到中年,经历了生命中承受过的种种甜酸苦辣,或惊喜或忧愁。算是有了阅历。有种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的感悟。再读《瓦尔登湖》,同感更多。也认同梭罗所说“一个人年轻的时候走些弯路,并非都是在浪费时间。然而很多人,耗尽一生的时间去追逐那些漂亮的、虚假的东西,这真的很浪费”,是的,读懂时,自己也是书中人了。
第三次再读《瓦尔登湖》,是得知蒙特利尔华侨新报文学营,将组织一次去美国参观张爱玲初到美国所居住的文艺训练营的活动。活动中还包括了参观梭罗写《瓦尔登湖》与《行走》时所在地瓦尔登湖的行程。消息一出,内心开始激动不已。那本看了又看,拿起又放下多次的《瓦尔登湖》,虽至耳顺之年,实至今日也仍还没很好理解。去亲历名著出产地,感受作者的写作环境,帮助对梭罗的哲学思想及作品能得到更好的理解,这无疑是我需要的,我毫不犹豫报名参加了。再次认真去阅读《瓦尔登湖》,让我对此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瓦尔登湖位于美国麻省Concord市,共占地25万平米。说它是湖,与真正的湖泊相比,有些小儿科。绕湖一周只花40分钟即可完成。湖水被森林环抱,干净清澈。十月的瓦尔登湖,微风轻拂而不燥,湖水无波如镜。红枫绿树倒影在湖面,更显宁静悠然,有种超脱世间,脱离各种烦恼愁苦的超然。如梭罗所说“ 住在森林中,不关心外面的世界,这样的人是不会忧郁的。对于健全而无邪的耳朵来说,暴风雨还真是美妙的音乐!大自然的纯洁和恩惠,永远能为我提供充足的健康和欢乐!”。
见到瓦尔登湖的第一眼,有种一眼万年的感动,与它立马产生链接,深深被它吸引。邱兵在他的《越过山丘》里向母亲描述过瓦尔登湖。他说瓦尔登湖是母亲离开这个世界前看到的最后的美好风景。在我亲临瓦尔登湖后,我也认同他对瓦尔登湖的看法。
邱兵在母亲去世前的几个月,让一直没有下过楼且身体羸弱的母亲,通过手机屏幕上既看到了儿子也看见了美丽的瓦尔登湖,那种母子连心的爱与相互理解,通过瓦尔登湖这一方天地得到升华,真的令人感动。他说“妈,瓦尔登湖冬天会结冰的,它会闭上双眼,冬眠三个多月,然后在春天里醒来”。读到这里,不仅感受到这段文字的美好与赤子之心,但也多少升起一丝淡淡的忧伤。瓦尔登湖在安静中把情绪收入了怀。
我没见过瓦尔登湖的冬天,但我相信邱兵所描述的瓦尔登湖的美丽。现在还是十月中旬,秋天的瓦尔登湖已经非常美丽。令我深深爱上这面土地。梭罗说“牛蛙呜叫,邀来黑夜,夜莺的乐音乘着吹起涟漪的风从湖上传来。摇曳的赤杨和松柏,激起我的情感,使我几乎不能呼吸了,然而如镜的湖面一样,晚风吹起来的微波是谈不上什么风暴的”。多美的景色,空灵且自在。“住在森林中,不关心外面的世界,这样的人是不会忧郁的。对于健全而无邪的耳朵来说,暴风雨还真是美妙的音乐!大自然的纯洁和恩惠,永远能为我提供充足的健康和快乐!”。真是如此。
我有些佩服梭罗的独具慧眼找到这片福地,在这样的环境里心无旁骛的劳作、读书、写作、思考,又不被世俗的欲望打扰,让思绪能天马行空不受约束,去自由自在地思考人生,探索生命的意义,哪怕独守孤独,过着清平的生活,对梭罗而言,居住在瓦尔登湖的这两年两月又两天是值得的。
年少不知书中事,读懂也是书中人。这次走访瓦尔登湖,对梭罗的思想开始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认同。梭罗的“一个人年轻的时候走些弯路,并非都是在浪费时间”,真的如此。我年轻过,当然会因社会经验不足,干过一些蠢事。现在想想,那并非浪费了时光。这些积累让我在已近夕阳的时间里,有了去值得思考的素材。
梭罗说得真好,那些让人“耗尽一生的时间去追逐那些漂亮的、虚假的东西,这真的很浪费”。对待财富,我也赞同梭罗的观点“财富,不单指物质,还包括精神财富和社会地位。一个人应当扪心自问,在他相信并秉承的这些价值观里,有多少是来自于社会(群体)的灌输,又有多少是来自于独立思考?以为财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显然是错误的。这世上只有好处的东西,至今还没有被人发现”。
有人说“看过山海的人,一定不会迷失自己,人心最美的部分,不是看在眼里的风景,而是藏在心里的知足。我们应当传播给人类的,是我们的勇气”。说得真好,这次的瓦尔登湖,真没白来,至少让自己的人生观多多少少受到一些影响,发生一些改变,看淡一些人与事。真心感谢新报文学营组织的这次非常有意义的活动。再次感谢!
本文发表于《华侨新报》1759期第1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