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摘   2024-10-04 07:00   加拿大  


文/陆蔚青



我正趴在桌上写《篝火之夜》时,印度人走过来。这是个高大健壮的男子,友好,爱聊天。他说你在写信?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我好久没写信了,甚至信这东西,我接到的都是账单,选票,广告,很多年没有私人信件了。现在谁会写信呢?我说。人们都在看手机,那里面什么都有。印度人说真是这样。他这样说着,就开始回忆。他说他小的时候生活在印度南方,有一年他去北部游玩,给他妈妈写信报平安,然后就去玩了。等他回到家,问妈妈,你收到我的信了吗?他妈妈说什么信,我没有收到。所以信是他回到家之后才到的。

于是我们笑了一会儿。我想起我也给妈妈写过这样的信。我大学二年级暑假时到南方去旅游,那是我第一次去南方,第一站是南京。我半夜热醒,凭着本能,以为窗外会凉一点,把手伸出去,是一样的闷热。我给母亲写了一封信,形容我在南京的所见所闻。回到家里,妈妈能背诵出我的信,说我热得受不了,不知道到哪里才能凉一点,抱着枕头在地上转圈。后来这封信成了家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母亲每次背诵,我都觉得好像不是我写的,会莫名其妙的脸红。

我写信写得最多的是大学时代。那时候我与高中同学考入了不同学校。开始时同每个大学的同学都有很多来信,后来就只有要好的同学通信了。我们在信里什么都聊,谈到对大学生活的印象以及对生活的各种不适。我还记得谈到是否固守自我。我最好的朋友是高中同学,比我大一岁,她聪颖自律,性格非常好,会唱歌,也写得一手好文章。我们在信中相谈甚欢。偶尔周末相约到松花江看雪,在江边行走,走到帽子和睫毛上都是细雪和水滴,身上却是热气腾腾的。有一次我们坐在雪上玩耍,被一个人追着照相,他说我的红帽子非常醒目。我们时常盘桓良久,看了日落才依依不舍的分手,返回各自的学校。

我们通信联系一直到大学毕业。后来有了各自的工作,尤其是结婚生子之后,好像就不写信了。去年她说退休了,从办公室里拿出厚厚一摞的信,都是我写的。我当时到底写些什么,自己都忘记了。可惜的是,我这些年漂洋过海,辗转人生,留在老家的信件也被家中后来的人当作垃圾处理掉,一起处理的还有我年轻时发表文章的报刊杂志。现在想来,真是遗憾的很。

相比较之下,我与丈夫的信却只有一封。我是闪婚,与丈夫相识三个月就结婚了。相处这段时间也没有分离,所以没有机会写信。结婚后有一次我到江浙一带出差,好像在扬州一带。走之前他嘱咐我给他打电话或者写信报平安。那是1989年,还没有移动电话,连公共电话也难找到。又忙,同事们一起活动,没有自己的时间。有一天中午吃完饭午休,我突然心血来潮,给他写了一封信。然后走出旅店,到街上去找邮筒。走了好远也没有找到。只记得到处都在卖黄桥烧饼,我见如此多的招牌,知道那是名小吃,然而中午吃的又饱,也没有地方再吃下去。又不敢走远。我是路盲,怕找不回来,又怕同事醒来找不到我。我只记得走得满头大汗,问那些围着围裙卖烧饼的大妈,又听不懂她们的口音。后来终于将这一封信寄了出去,闷热的天,满身的汗,焦急的心情。将那信中所写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那一条坑坑洼洼的路很难走,好像信中还造作了几句情话。回来见了丈夫,他也没提到信的事。我问他收到信没有,他说收到了,就没有了下文。我丈夫是理工直男,性情直率。我见他别说像我妈妈那样将我的信背诵下来,就只记也没记得。后来在家收拾东西,也没见过那封信。我想也许在他办公室里。前几天我们结婚35年,想想这35年,日子平淡,波澜不惊,充实而平凡,也没有什么可以诗可以词的。如果每日里情感泛滥,大概早就一拍两散了。我的一个诗人朋友,异地恋,写了一本情诗集,就要出版了,很开心,给她的男朋友看。男朋友说不要给我,我看不懂。朋友哈哈笑,说真是太好玩了,我写诗的对象不看我写给他的诗,而且都不让我寄给他。

其实爱情是什么呢?我觉得与人的品性和境界有关,跟专业没什么关系。各有各的专业更好,大家不要相互看,要朝着一个共同的方向看,人生会更丰富有趣。

这几天闷热,无端想起有关信的故事,好像看到青春时代的自己。信这个东西,在AI时代注定是要消失的,不知道多少年之后,如果有人或者AI看到四十年前的人类还会写信,内心作何感想。他们还会写一百个字以上的文字来表达某种情感吗?人类的情感会不会从此淡薄下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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