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廉祯丨马氏通备鞭杆的渊源与系统(二)

文摘   体育   2023-04-08 07:00   广东  

摘要:鞭杆来源于“短杖”,因其兼有长短软硬兵械的特点,及不在制式兵器管控之内,为其提供了多样的生存空间和留存于古籍文献中火尽薪传。间接的促使鞭杆流传多源,分布山南海北。弥足珍贵的在于对鞭杆融会贯通的删繁去简、拨乱求真的提炼整合形成有效的系统化的结构体系。通备武学中的鞭杆体系得益于马凤图以及诸弟子的多方位搜集拜访整理提炼,融合通备劲最终确定了以五阴、七手、十三法为核心的鞭杆基本框架体系,成为了通备武学兵械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历史遗存,事出多难,面对社会散乱无序、遍地虚假的鞭杆名目中,为尊重历史,正本清源,弘扬正脉,以正宵小。通过历史为证,梳理马氏通备与鞭杆之间的渊源,还原鞭杆本来历史面貌,方铸就了此文。

文章发表于《武学》第五辑
中外武艺文化交流专辑
作者:马廉祯
三、棍、条子与跑排子
1925年,先祖父马凤图随西北军刘郁芬师经宁夏抵兰州,历任导河县长、省府军法处长及永登、临洮、张掖等县长、专员等职,后曾在青海任省府委员、省府秘书长等。由此定居陇上,也开始了在西北传播与恢弘通备武学的事业。
先祖父发现,甘肃民间的习武者格外喜好练棍,当地人叫“耍棍”。棍套种类甚多,大致分为棍、条子和鞭杆三类,棍长齐身,号为“齐眉棍”,实则略高于眉。套子有天启棍、圃团棍、扭丝棍、群羊棍、磕子棍等;条子高出头顶约一拳或一扎(虎口撑开的长度),有琵琶条子、陆合条子、八谱条子、迎风条子等;鞭杆约三尺略长,或因身高而有所不同,一头柱地,一头至心即可。套子有黄龙鞭杆、掉手鞭杆、浑元鞭杆、天齐鞭杆等。民间还有各种名目的传播不广的鞭杆,或直接称鞭,不用“杆”字,大抵由一些单调的动作编连而成,漫无章法,无足观者。棍的演练风格多数沉着从容,立势舒展而稳健,如河州魏家的棍、兰州杨家的棍、武威贾家的棍等,大都动静分明,颇具古意。明显的缺点也是动作重复,套子冗长,特别讲究走四门的练法,缺少力道遒劲、快进速退的勇武味道。这显然与当地人习惯于慢节凑的生活方式有关系。值得注意的是,但凡上乘的棍或条子,都有相应的棍谱,内容浅显,有些词语与明清以来的某些谱歌有相近之处,这种情况并不到处都有的。
“条子”一词,见于明代兵书和武艺图谱,如《兵录》等兵书中出现过“右手条子”、“边栏条子”、“跨虎条子”等。“条子”实际上是“花枪”的别称,其形制较棍要长一些,套子中多枪的动作,如琵琶条子、陆合条子,实际上都是以枪法命名的。元明间军中称步兵短枪为“花枪”,有专门的“花枪军”和相应的军职,这在史书中有明确记载。“条子”是“花枪”的代称,出于民间和江湖的“隐语”,非官方用词,但后来流行成为社会普遍词语。其实这应该是军旅武艺民间化的产物。晚近以来“条子”一词在南北民间武术中基本上已经消失,只在传授珍稀的少林风磨棍法中尚有保存,较普遍的使用就只有甘肃和受甘省影响的青海、新疆。
先祖父马凤图之所以关注到这一点,也正是由于通备所传习的风磨棍就源于少林棍法,也有“风磨条子”的别名。此棍以枪法的上中下三平枪起势,中间多有枪法,如描眉、插裆、穿袖、中平硬别等,甚至与戚继光所传廿四势杨家枪的名势多有相合,也与程冲斗少林棍法多有相合。与甘肃的民间棍和条子相比,套式结构与棍法的劲道上都大不相同,但少数架势与名称却有相近似者,这些变化可能因为它长时间在社会下层口耳相传,又有方言造成的差异。重要的是棍与条子的区分,在甘肃的极少数传家那里仍然有所分辨,不像当代某些“专家”那样,完全信口开河,言不及义。兰州老一代民间拳家如梁子材(1879—1960)先生所传的琵琶条子、河州裴子源(1891—1964)先生所传习的八谱条子,都还保持着条子特有的器械形制和套路练法,与棍有着明显的不同之处。故二人一直是先祖父密切交往的朋友。至于大多数民间练棍者,已经混为一谈,不辨菽麦了。
在这里,有必要专门谈谈风磨棍问题。
风磨棍是马氏通备武学棍法的代表,直接承继于明代少林棍法,保存了许多步战枪法的精要,也保留着明代步战花枪兴起后“兼枪棒”的武艺特色。1925年,先祖父在张家口察哈尔都统署任参议,受张之江将军委托,创办并主持“新武术研究会”和“白刃战术研究室”,时间虽然不长,但人才荟集,用心专注,成效显卓,著名的“破锋八刀”便是成果之一。在此期间,祖父与胞弟马英图一起,以黄林彪(字伟村)亲传的五十五图棍法为框架,又吸取东北郝鸣九(字鹤翔)得自清末八旗教习耿应龙所传的枪法和阴手枪法的一些内容,删繁用简,融会贯通,经过了反复斟酌,重新组编了风磨棍套式。仍然沿用“风磨棍”名目,并特意保留了四个腾身挥舞“风磨势”作为表征。这就是现在通备武学的风磨棍的来路。必须强调,是“风磨棍”,而不是“疯魔棍”,后者是江湖人士的冒滥之名,出于故弄玄怪、自欺欺人。明代文献中明确记载着“风磨棍”,如王忻《续文献通考》、冯应京《经世实用编》、郑若曾《江南经略》等,都载有“大八棒风磨、小八棒风磨”,也就是今天通备所传的“大棍”与“小棍”的源头。遵从于古典文献,而不是仅凭口耳之传及不做考究,甚而任意假托套用,这是武学之与江湖化武术的重要区分。
(图2 明冯应京撰《经世实用编》中的风磨棍)

自明代少林寺匾囤法师传棍法于北京和少林寺,嘉靖、隆庆、万历间,得其棍法的少林僧人本来就不多,而武僧精英又多在国家征调和志愿抗倭的战争中慷慨捐躯,真正得其理法者寥寥无几,且大都严守宗法,不轻传寺外。直至晚明天启、崇祯间,酷好少林棍法的徽州人程宗猷(字冲斗),多次入寺求艺,后从教于寺内广按(墨堂)法师,为传之永久,程特意请广按出游寺外,后来就长留淮安,得其棍法后刊刻印行于世,这就是著名的《少林棍法阐宗》。这是一部名符其实古代武艺经典之作,加上图绘印制精美,也成了徽刻古籍的上乘。但武艺不是靠文字图谱就能照猫画虎的,它只能作为练家的备忘参照之用,对不会练又不大读书的民间武术人士,特别是那些市井人物而言,几近于毫无用处。所以天下练拳的人多不胜计,而了解这部古典武艺之作却寥寥无几,以至这部书流传稀缺,清代没有翻刻本,直到民国才有极个别武术史研究者谈及此书,亦见武术界术而不学的严重程度。幸而入清后它的练法还一息沿存,如同不绝如缕般辗转传存在茫茫武林之中。晚清时,由沧州李云表(字天汉)传给黄林彪,黄先生又传之晚年的弟子马凤图。马凤图、马英图昆仲游历南北,高扬武学大旗,广泛搜求比证资料,又参照不同的图谱,重加厘正,终使它如同破镜重圆、灵光复现。又过去了将近百年,在当代自选套子武术“高难新美”的花团锦簇之中,终于顽强地保存下来,祖父护持武学正脉的远见卓识与精神,父亲坚守家学与武学研究而不惧冷寂孤峻的学人品节,终于守住了通备武学体系的风磨棍法,它犹如一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以其清雅秀丽之姿独立于天下武坛!这的确是一件经过了几代人坚持不懈的努力才做到的事情,作为后继者的我们,应该敬宗先贤们的遗志,矢志守住这颗珍稀的沧海遗珠。

(图3 明代刻本中的“少林棍法”)

除此以外,西北拳棍中有“跑排子”和练法,应该是明代李良钦、刘邦协等名师所传“拍位”的同源异流的遗存,是古代武艺训练中的一种定式化对抗模性训练式。大多分“死排子”和“活排子”两类。以活排子为例,一般是两两相对,各自站好门户后按一定的路数和节拍进行方位对换的跑动,其间二人会有快慢巧拙的比试,比试点称“梁子”或“当口”,一般快捷而灵变者多能取得先机,迟缓怯懦者往往落败。在“梁子”上要求适度人攻防击打,虽严格要求“点到为止”,但很难保证毫无伤害,所以跑活排子的人越来越少了,直至基本上已经消亡。“死排子”有跑动无攻防,只看跑动的姿势和灵活度,即使如此,跑者也基本上绝迹。鞭杆的死排子只有我们一家了。
跑排子无疑是一个古老的训练方法,在南北武术界都早已无存,绝大多数的武术只是以套路演练为主,本质上趋向于模拟格斗动作的舞蹈表演。因为黄先生所传的劈挂训练中也有“跑拍位”的练习,叫“鹞子穿林”,也叫做“打当口”;东北程东阁、郝鸣九所传的戳脚也有走上下排口的练习,形式上各有不同,各有特点。这应该是古典拳家“内场武艺”的遗存,本身原是从个体操练向对抗比试的过渡形式。它强调练习者在设定的对抗中,对节奏与活变的体悟和运用。在缺失了良好的防护设备和规则制约的古代,这不失为一种格斗前的训练方法,包括对身体与心理的双重训练,类同于我们所说的“假试合”训练。这种训练方法很可能早在明代以前就已经出现,如古人的“以杖代剑”等,见于记载,明代的军旅和民间习武活动中有一定的实行。俞大猷、戚继光称之为“拍位”,而且各家对“拍位”解说又有不同,这在俞大猷《剑经》中有所记述。程宗猷则称为“排子”,显然,“拍”“排”是同音异写。坦率讲,没有了比试的武艺,也没有了“假试合”的训练,只剩下套路表演和对单招的解说,虽也称之为“武术”,但以肉眼观察来评定水平高低,在服饰、眼神、发声等琳琅满目的附加成分上鉴别好坏,就不免要走向虚花弄巧的不归路,虽自号“竞技”,却必然地弊端丛生,大失公道。这是当代中国武术发展中最大的败笔,也是对古典武艺传统最严重的遗弃和扭曲。
先祖父马凤图敏感到经济相对落后、交通又不发达的西北,却可以保留下许多古迹和原生文化形态,最好的例证无如石窟艺术,敦煌莫高窟、安西榆林石窟和天水麦积山石窟、永靖炳林寺石窟,以及张掖马蹄寺石窟和武威的天梯山石窟、泾川南石窟寺、庆阳北石窟寺等等,如此众多的古代石窟能保存至今,使甘肃成为了举世闻名的石窟艺术宝库之省,而一定程度上就与河陇地区的经济衰落与交通封闭不无关系。发展与交流会促进文化的进步与繁荣,但所引致的同质化也会造成传统文化形态的流失和变异,这是社会发展中确实存在的现象。
1929年4月,先祖父马凤图出任张掖县长,因张掖是河西首县,县长多兼任河西行政长,主持各县政务的平衡。上任不久,他就创办了张掖国术馆,这是甘肃省第一个县级国术馆,馆设在县城的大庙星宿殿。为此,他慷慨捐资,又从商界募集经费,为国术馆添置器械,开展各种活动。为了进一步了解西北棍特别是拳棍排子,先祖父在公务之暇会经常约请河西的拳师来张掖演练,还特别派人到武威去招引拳家。民国时的河西三郡中以武威的武风最盛,多有知名的拳家,如张凯、贾永育、苏孝武、张景福等,而且与兰州的交流也比较多。先祖父设置奖项,以吸引更多的拳家参加。父亲马明达曾经深入了解过甘肃拳家“跑排子”,并通过他的武威弟子刘琪、刘生兰等以实际操练来考察它的优点和不足。父亲马明达在《马凤图编年史传》书稿中做了相关记述。在此摘录部分内容供大家参考:
……两个执棍的把式进入场子中央,各自报名,分站其位。两人相距约七八米,场子中央以白粉画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圆圈,这里便是“圈里”,出了圈便不许进攻,违者罚败。立于左位者称“上家”,右位的称“下家”。中间有一位掌控局面并确定输赢的“判家”,也叫“判爷”,通常由德高望众处事公正的老把式担任。“判家”手里拿着一柄长大的折扇作为指挥之用,这是规矩。一般上家是年长者或尊者,二人要互让一番。上位站定后,下位跟着站定,不可以抢先入位。然后互相点头致意,随即各自摆出门架子。此时,判家高喊一声“走者!”跑排子便正式开始。围观者鸦雀无声,静观输赢。
两人分左右相对舞棍而进,互相瞅着,或有诱骗的眼神和身法,两三个步势后即到了“梁子”上,也叫“当口”上,立即进入疾速的攻防格打,通常是转寰起伏、或攻或防,只一个回合,被击中者或自己高声叫“有了!”退回本位,击有先后不明时,听由判家判输,但凡同时击中或先后含混不清的则不算,喊停后退回本位再跑。也可以互换站位,但不算一个回合。不见输赢的都不算一个回合。输了便退回原位,即是已占了对家的位子,也要退回原位。接下来继续跑,一般都是跑满五个排子以比分判输赢。如连胜三个排子,就算赢了,不再继续。五个排子是一局,多数一局定输赢,也有连打三局以局数定输赢的,多是高手下场子,带有一定的表演性质,但逼真度很高,很受欢迎。完全弄虚作假的很少,懂行的观众会发出嘘声。
梁子上的攻防要求“点到为止”,严禁野蛮击打。可以点击,但不允许直戳腰部以上部位,不许击打头部,违者受罚认输一趟。但允许从上往下戳击或点击腿脚。然而总是难免有打得重了的时候,甚而也会有伤害发生,比如两人冲撞或失手伤面等。五趟排子跑完了,二人归回原位,先同时向台上观者的官长、士绅和观者致礼,通常是左手持棍,右手右腿伸出来躬身道:“见笑!”。拳排子大致与棍排子相同,因为伤害性小,允许踢跌,激烈程度较棍排子更高,时常有鼻青脸肿的情况发生。

甘肃的老一代拳家对棍的材质多有讲究,早年喜欢用一种叫“栒子”的硬质材料。这是产于西北的一种杂木,长得较慢,质地坚实,脱皮后截为棍或鞭杆,长时间把玩并用核桃布包时时擦拭,色泽光亮滑润,称手而且好看而且经久耐用。还有一种称为“对节子”的硬杂木,多长在近水的崖壁上,身上分布着对称的枝权,整修后留下痕迹,结实好看。但这两种料料都取之不易,又难得在长度、粗细上称心如意,于是后来的练习者多选用蜡木的枪棍和鞭杆。甘省原本不产蜡木,多由河南、山东引进。后来也有种植,但质量不及豫鲁所产。蜡木长速快,挺直而富有弹性,早在古代就被用来做兵刃的柄杆和棍棒。清道光间,贺长龄巡抚贵州时,曾奏请添置白蜡矛杆,称其“坚实耐久最为适用”。

我们90年代初南下广州时,还带来一捆枪棍和鞭杆,足有几十根,有些还是年代久远的旧物件。可惜当时对岭南的蚁蛊之害毫无所知,时间不长就发现大多数竟遭虫蛀,其中有我最喜爱的一根颜色微红的栒木扁棍,那是祖父遗留下来的,我一直非常珍惜,时常拿出来擦拭把弄,听父亲说说祖父传授武术的趣事。可不想一不留神也遭到蛀蚀,棍身遍布细小的窟窿,让人痛心不已。至于蜡木的枪棍则更易生虫,且由于密度不高,多有变形,只好全部弃之,再重新置办。

(马氏通备鞭杆线上培训演练集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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