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媳妇脱贫记

文化 2024-12-30 00:01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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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新媳妇下了车。看的人，站满了院挤满了屋。新媳妇入洞房，娘家人婆家人陪着坐席，大概是过于紧张，手一抖，夹起的肉丸子掉到炕上，她竟然拾起来，笑着放到嘴里。陪席的相互看了下，谁也没说啥。看热闹的可炸了锅，“俺那家唉，老梁家娶来个傻媳妇，丸子掉到地上，抓起来就填到嘴了。”一传十，十传百，没人不知老梁家娶了个傻媳妇。

傻媳妇叫刘云，个不高，厚厚的嘴唇，圆鼓鼓的腮，粗眉大眼，一副健壮老实的长相。一进门就被人戴上个傻巴帽子，在以后的日子里，还时不时做出些让人称傻的事，最傻的一件，是把低保申请书撕掉。

傻媳妇的男人叫栓柱，也是个老实人。一次往地里送粪，道很窄，靠里是庄稼，靠外是大半人深的沟，也是雨后打滑，一个不小心，连人带车歪到沟里，弄了个腿断腰伤。本来不宽绰的日子，住院治疗几番折腾，更是雪上加霜。栓柱成天瘸着腿躬着腰，干不了活，日子走到难处。

村委决定，把栓柱家列为低保户。一天会计拿着写好的低保申请书到了栓柱家。这申请书，本来由户主自己写，主动申请。村委考虑两人都文化水平不高，家庭情况属实，就由会计代写了。会计说明来意，栓柱激动得不知说啥好，哆嗦着手正往申请书上签名，在灶间烧火的傻媳妇，起先听着会计的话，拿着火棍胡乱地拨拉灶户，火灭了也不往里填草，见栓柱想签字，忽地跑过来，一把夺过申请书：“这低保咱不吃，年轻轻地吃低保，俺嫌丢人。吃低保名声不好听，俺小长大了咋说媳妇。有了难，就找国家，也不是个来头。”一下子把申请书撕了。

后来人们传得沸沸扬扬：“这傻子可真傻得够呛，天上掉馅饼都知不道吃。”

撕掉申请书的那晚上，两口子没了睡意，栓柱说：“你就不该把申请书撕掉。有国家扶助，日子还好过一些。”

“年轻轻地吃低保，你不怕丢人俺怕。咱给孩子挣不下多少家业，也得留下个做人的好样子。天上下雨地下滑，自己跌倒自己爬。俺爹说来，能爬起来叫有本事，等着别人拉，那是窝囊废。”

“谁愿意当窝囊废，你看我现在这个嘴脸，里里外外都靠你，这趴下的日子哪年哪月才爬起来？”

“车到山前就有路，人不能让尿憋死。”

这傻媳妇心中早就有谱，说出个进钱的打算。原来他们家靠村边，下去崖头不远，就是一片几百亩的大树林。养着七八只老母鸡，成天在树林里吃虫子，下的蛋煮熟后，外面白生生像温润晶莹的白玉；里面蛋黄黄中透紫，油奶奶琥珀色，味道香醇营养丰富，纯粹的绿色食品。坐月子的、送礼的，三五两庄都来淘换，下不出来卖。当村的一元一个，别处的一元二，这几只母鸡成了小银行。傻媳妇想把小银行变成大银行，于是就把想法说出来：“栓柱，咱养鸡吧，现在这几只母鸡，那月也给咱来百多元的收入，要养它百十只，咱家的小银行不就变成大银行了？你干不了重活，就在树林里放鸡。我管种地，一个鸡司令，一个土地婆，咱踏踏实实地干，几年就翻腾过来。”栓柱听了这番话，心里亮堂了，好像云开雾散，见到了阳光。“好，听你的。”两人攥着手，憧憬着未来，进入了梦乡。

两口子想落实梦想，栓柱要贷款，建大棚，购鸡苗；傻媳妇说那样不行，迈大了步，容易摔跟头。鸡窝盖简易的，小鸡自己孵，三只老母鸡正抱窝，孵过三十只，四十只的不成问题。有老鸡领着好管理，你也从中慢慢摸出些养鸡的门道，咱一步步地向前发展。

按照傻媳妇的计划，梁栓柱树林里养笨鸡，越办越红火，发展到三百多只蛋鸡，还有不少公鸡，小银行真成了大银行。

傻媳妇脱贫致富的心可大了，没光放在养鸡上。她大姑夫靠摆地摊，卖小商品发了家，盖了前出厦的大砖屋。早就有学姑夫的想法，怵着没本钱，有心没力。现在养鸡养得日子好过些了，就想再开一个挣钱的门彻底摆脱贫困。

奶奶生日那天，她开着三轮车，带着栓柱去做生日。在饭桌上，向姑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姑夫很支持，对她说：“干这行虽然没大财发，比单种地强得多；就怕你们吃不了那种苦，在亮地摆摊，夏天晒得够呛，冬天冻得难挨。”

傻媳妇说：“吃苦俺不怕，您得帮着干。”

“咱不是外人，实话实说，盖屋盖的本钱我可帮不了。”

“本钱自己出，您按时给俺进货就行。”

这生日没白做，傻媳妇又开辟了一条致富的路。她办了营业证，买了辆大斗三轮车。栓柱还当他的鸡司令，傻媳妇开始赶五集摆地摊。十几米长的地摊上，有生活小用具：菜板、茶刀、锅碗瓢勺等；还有常用的小工具：锤头、钳子、小手锯等；也有生产小农具：锄镰、锨镐、扫帚杈啥的。头午赶集，下午上坡，为脱贫她一股子劲。

傻媳妇摆摊，做买卖，村里说啥的都有：“十分买卖，七分嘴，她那傻样的，提拉着棉裤腰嘴，有东西也卖不了。”“买卖人伶俐乖滑，她那么实在，不赔掉了腚才怪呢。”

人们哪里知道，傻媳妇没嘴没舌的，正是靠着一个实在，买卖才越来越好。

一次赶集，公公看着摊，她去买东西，回来公公交钱，说卖了张单眼的化肥耧。傻媳妇一看，说：“坏了，把一张带残患的卖了。进货时没发现，耧腿和耧斗焊得不好，是想集上姑夫来，让他换一张。”

公公说：“卖就卖了吧，反正他自个选的，也怨不着咱。”

“那可不行，我心里有数。那耧看样子挺好，用起来不一定那霎就坏。误了人家的，也砸了咱的买卖......不知道买耧的是哪村的？”

公公沉着脸直摇头。傻媳妇从邻近的摊主打听到是营子村的一个妇女，但不知名姓。

散集后，让公公跟着别人的车回了家。她开车找到那个村，从村东找到村西，从村南问到村北，大街小巷问了个遍，也没找到买主。后来遇到位老人，告诉她营子分四个自然村，他们这里叫营二，再往西就是营一，傻媳妇一听，草鸡了。俺那娘唉，咋这么多营子，一个就找了大半天，还有好几个，那得找到啥时候。要不以后再说吧，宝宝又正长火，还不一定把他奶奶折腾个啥样呢。她调转了车头，车往前走，心还想着那张耧。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幅揪心的画面，男的扶耧，女的拉，耩着耩着，耧散了架，女人急得团团转，男的破口大骂，这不是秫秸穰子插的吗?真他娘的骗人。傻媳妇心中的画面，促使她又踅了回来，三轮车冒着黑烟，向营一村开去。

在营一村头，遇到位中年男子，他听后，很感动，对傻媳妇说：“你别一街街地找了，我领你去村委办公室，在大喇叭里喊喊，是我们村的很快就找到，不是俺村的我有营三营四的电话，也让他们的领导替你找。”

大喇叭响了：“各位村民注意了，今集上有没有买化肥耧的，卖主说是张次品，专门来换，现在村委办公室。”

不多时，有位大嫂扛着耧来了，握着傻媳妇的手：“大妹子，老远的赶到家来换，让你受累了。”在大喇叭里喊的姓陈，是这村的主任，他这一喊来了许多村民，都想见识见识这位摆地摊的妇女。傻媳妇换化肥耧的事，像长了翅膀，到处飞传。

傻媳妇，做买卖，靠的就是实在，答应别人的事，说一不二。一天傍晚，有位老汉来买磨刀石，傻媳妇说：“大叔，这东西放在车底下了，明日赶集，再给您留出来，晚用天吧。”“行，这又不是啥急用的东西。”谁知第二天，刚摆下摊，忽然变了天，因急着收摊装车，就把留磨刀石的事忘了。到家了，也想起来了，没顾进屋就招呼栓柱帮着卸车。

栓柱不解地问：“车装得好好的咋又卸下来？”

“昨天答应给李叔留磨刀石忙忘了。”

“一卸一装多麻烦，大热天的，连口水没喝，明天赶集再留吧。”“那可不行，说下的话得算数。”解绳子，扯盖布，杈把扫帚锨，杂七杂八扔了一大摊，直到车底才把磨刀石找出来。其实那晚李叔没来，是傻媳妇饭后送去的。

傻媳妇的地摊，越摆越旺；栓柱的鸡司令，没长久当下去。后来，村里毁林返粮，鸡没了大好的自然环境，也就养不下去了。这时栓柱的腰腿也都康复，又承包了三十亩地，两人头午开车赶五集，下午上坡，买卖种田两不误，日子一年比一年红火，建起全村唯一的两层高房子。

只要想走，就有路。傻媳妇，日子好了仍停不下开拓致富的路。她在集上见邻近的摊位上有位大嫂，买卖空闲的时候，就坐那儿用蒲草编小筐小篓。

后来知道是一项很好的家庭副业，跟着那位大嫂学会了草编，又把这手艺教会了村里的妇女，使大家共同致富。傻媳妇脱贫致富的故事就像那老鼠拖木锨——大头子，还在后头呢。

（摄影张小蕊）

作者简介：张子英，男，生于1940年10月。河口区退休教师。年轻时热爱文学，曾有多篇诗文发表在《山东文艺》上，后因生活所迫，搁笔几十年，及至耄耋之年，重拾笔墨，曾参与河口区《乡村记忆》编写，并于2022年出版《岁月如歌》一书。虽值暮年，但身体矍铄，耳聪目明，每天仍然坚持写诗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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