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时我在碱地边等你——羊沟子菜

文化   2025-01-17 00:00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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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沟子菜的叶子水灵灵的,和曲曲菜叶一样,喜欢兜着露水玩。它的形状有点儿像韭菜叶子,又细又长,通常贴着地长,也永远长不大,棵子也就一拃长,小花也就指甲盖大,从五月开始小心翼翼地开着,可怜兮兮地一黄就是好几个月。
初夏时节,羊沟子菜不动声色地长着,小风吹来,它就晃一下。
小时候,我和小芹剜菜,在草桥沟堐上的碱地里,经常能看到大墩大墩的羊沟菜,西大井茅草地的边缘更多。
过了清明,一放了学就会被娘撵到西大井去剜菜。虽然大多数野菜棵子还比较小,但猪们总算是接上春菜了。
我剜菜是把好手,手里的“勾刀子”很顺手。看到哪里的菜厚,就蹲下来,哧啦哧啦,前后左右的大棵曲曲菜、芙子苗、吐噜酸被我挖得差不多了,留下个儿小的,再挪个地儿继续挖。手里攥不住了,抖抖土,转身扔到篮子里。“勾刀子”是种专门剜菜的工具,用一根筷子粗的铁棍,最前端打制成刀片,后边弯出合适的弧度,最后端接上一个一拃长的木把儿。剜菜时,左手抓菜,右手握把儿,朝菜根一剜,往怀里一带,菜就下来了。
羊沟子菜要深点儿挖,连根整棵挖出来。浅了,一片片叶子就会散在手里。为啥叫羊沟子菜呢?因为它长在羊沟里?有的羊沟子菜也长在高处,在河子西的地堑上,在草桥沟的高岗子上,在麦子地的地头上,尤其是二把碱地的边缘,长得反而更枝生。更多的时候它喜欢和茅草聚在一起长,没尾巴鹌鹑喜欢把窝建在一丛丛的羊沟子菜边上,它厚厚的枝叶正好掩住了鹌鹑窝,小鹌鹑在窝里又安全又舒适。
羊啃起羊沟子菜来不住嘴。猪也喜欢寻摸羊沟子菜吃,或许是它清甜的奶水吸引着它们吧。
猪一般不挑食,挑食的猪不一般。像我们家的“老海”,它的肚子不知咋搞得又大了起来。这时候,娘就不舍得让老海风里来雨里地去啃菜了,是怕老海一不小心掉了崽吧?我被撵着去剜菜的次数越来越多起来。临出门,娘还不忘嘱咐我,多剜点儿曲曲菜、羊沟子菜,那些奶汁多的菜,老海吃了下奶。
小芹发现的这一片羊沟子菜又厚又嫩,小芹的菜篮子里早就上尖了。我的勾刀子起起落落,沙土地上成片的羊沟子菜被我一墩墩地挖起来,断茬口处的奶子盈盈欲滴。小芹说,我突然感觉替它疼,或者是我的心疼,这么青嫩的羊沟子菜,还没长足个,就让我斩草除根了。疼人,真疼人啊。小芹一边帮我剜菜,一边说。我宽解着说,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它的根深着呢,过几天就又钻出新芽来了。
菜剜回家,我把羊沟子菜从篮子里掐出来,往猪食槽子里一扔,老海一头拱过来,长长的猪嘴逮着羊沟子菜大口大口嚼着,发出脆生生的响声。
老海吃羊沟子菜是生吃,呱唧起个猪嘴来没完。我要吃,最好炒鸡蛋,那股清味,只有临海的羊沟子菜有。
老人们说,羊喜欢啃羊踩过的那些小沟坡上长出来的马唐草、狗尾巴草,当然也包括羊沟子菜。我原先一直跟着大人们叫它羊沟子菜,有的老乡们也叫它羊胡子菜,是因为它长得像羊胡子。现在我终于知道了,羊沟子菜的学名叫蒙古鸦葱。除了蒙古鸦葱的学名,羊沟子菜也叫罗罗葱、兔儿奶、羊甲子菜等别名,也有叫阳沟菜的。可惜的是,近些年羊沟子菜越来越少了,我好久没见到了。
羊沟子菜的基生叶片都是灰绿色,长披针形。头状花序单独排列于茎端,一枚花序含19朵舌状小花。你要问我为什么是19朵,我就不知道了。就像同样是春天的小黄花,为什么连翘是4瓣,而迎春花是6瓣一样,大自然的神奇,没人说得清。
羊沟子菜开过花,最后的种子也要像婆婆丁那样远行,只不过它的身子比婆婆丁要大。隐隐约约中,我听到羊沟子菜在边飞边唱,也或许是小芹在唱:
羊沟子菜,开黄花,小风一吹开长了。
长啊长,长着长着就老了,乘着风儿快快嫁。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闲置的野地是越来越少了。好多植物物种的踪迹越来越难寻觅。羊沟子菜也一样,能看到它,都是一种惊喜。和其他一些植物一样,它被挤到可怜兮兮的退海碱地上。它好像在说,我并没有走远,我只不过是远离了扩张的城市,远离了喧嚣的人群。想我时,你就向东走吧,我在新淤的碱地边等你。
(摄影 韩健)

作者简介:郭立泉,中国作协会员,泰山文艺奖获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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