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说猪

文化 2025-01-16 00:00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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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岸边有我的家乡左家庄。人民公社时，过了腊月二十，乡亲们就要准备杀猪了。想到肥肉，想到腰包里即将有钱，乡亲们满是期待和喜悦。

那时候生活困难，乡亲们口粮不足，没有残汤剩饭，连刷锅也是清汤寡水，喂猪的饲料就更缺了。但乡亲们还是不愿意放弃养猪的生财之道，因为那时候想挣一毛钱太难了。

春暖乍寒，乡亲们用仅有的钱买了一头小猪仔，胖嘟嘟的“奶膘”招人喜。可由于喂的不好，几天后就赖赖巴巴蜷缩在灶库边。等到天气转暖，它才慢慢地缓过劲来，仍然是吃野菜和黄须菜种子充饥，自然长得很慢。

想来，现在年龄稍长的人，那时候恰是孩童少年，可能都不会忘记吧？每天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书包挎上筐子去剜野菜喂猪，比老师布置的作业还要重要。

那时候，国家鼓励社员养猪卖给食品公司。食品公司的收猪标准是毛猪120斤，分为五个等级，五级最低，价格从每斤0.52—0.6元不等。如果谁家的猪能卖到一级，那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一头猪卖到食品公司，好的能卖七八十元钱，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如果谁家养的猪又肥又大，家里又有人干饲养员，可能还会招来别人的嫉妒，甚至猜疑他家是不是偷着用队里的饲料喂猪呢？

由于缺少饲料喂猪，人们总是千方百计想办法。有一次，我们几个人去孤岛拾草，看到军马场的麦田里有许多大雁屎，冻得邦邦硬，一墩一墩又一墩，连绵不断十几里，便突发奇想拾来喂猪。几天后，我们几个人去麦田里拾大雁屎，每人拾了五六百斤。推回家，猪虽然很爱吃，但就是不上膘。等杀了后我看到猪肠子就像纸一样薄，透过肠子能看到里面绿绿的大雁屎。后来我们几个琢磨几天才明白，原来是大雁屎里的麦苗看着挺完整，可养分早已经被大雁吸收了。

那时候虽然户里养猪困难，国家却不限制集体养猪。现在回想起来，我的小队长善安哥还是有点儿先见之明的。每年春天他都会安排河北岸看屋子的黄大爷，买上两头猪仔养着。那两头猪堪称是“幸福之猪”，社员们对它关爱有加、高看一眼。劳力们从地里干活回屋子，顺手就带上高粱穗或者玉米，噼里啪啦地往猪圈里扔。有时候扔的多了，黄大爷就吆喝：行了，行了，你把它撑死，咱过年就捞不着肉吃了！

我们小队一般是腊月二十三杀猪。那两头猪经过特别关照，长到200多斤，膘肥体壮、圆不溜秋。杀猪的那天男女老少都在旁边观看，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直到杀猪人拾掇利索，4匹子肉抬上磅秤称完，会计说：净肉310斤，每人分2斤还略有结余，人们这才放下心来，个个眉开眼笑。

那两个猪头按照当时流行的做法，搭配整套的“上下水”（五肝六脏、猪蹄、猪尾巴），依据猪头重量，按肉价每斤0.72元收现钱。那些东西都是中国人的美食，可社员们囊中羞涩，只有好吃又大手的人，才会狠下心来两家合伙买上一套，让年过得更有滋味！

那个年代，人们常年吃不到肉，肚子里缺少油水，因此都喜欢吃肥肉，这样一来，分肉就变得有点儿复杂了。队里的办法是前后肘、五花肉、猪大油三者搭配着分；把人口相同的户分成一堆一堆的，再编上号，最后抓阄确定。这样做，社员们都比较满意。整个杀猪分肉的过程喜气洋洋，比过大年还要热闹。

当时国家虽然鼓励社员养猪卖给食品公司，但每逢春节，也允许杀自家养的猪，到集市卖肉，活跃节日市场。

左家庄距永安30多里路，是周围比较大的村庄，有3000多口人，买卖人比较多，会杀猪的也不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乡亲们了解到鲁西移民崇尚“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过年女婿要给岳父送“里肉”，专送带皮带肋骨的五花肉。老女婿五六斤，新女婿七八斤，未结婚的女婿十来斤，从脊骨处拴一根麻绳，毕恭毕敬地提着送到老丈人家。未结婚的女婿要是送晚了，心里就犯嘀咕，生怕岳父恼，媳妇娶不来。

永安是三八大集，家乡杀猪赶集的有几十家，有时上百家，提前几天养殖户就和杀猪人约定好了。腊月二十七，天才蒙蒙亮，猪的尖叫声就惊醒了沉睡的村庄，使年味变得浓了起来。

这一天杀猪人要从早忙到晚，挨到谁家就在谁家吃肉。退去毛的猪雪白雪白的，杀猪人先“卸”下猪头，再在血脖处抹一刀大约2斤，递给养猪户，就专心干活了。这边的活干完了，那边的肉也炖熟了，香喷喷、黏糊糊的一碗猪肉下肚，下午干活更有力气。

现在的血脖肉成了垃圾食品，科学论证是淋巴结太多，容易传播疾病。可我仍然忘不了那种肉的滋味，想起来就馋。

腊月二十八半夜刚过，赶永安集的乡亲们就出发了。太阳刚刚升起，永安大集上卖肉的小推车齐齐整整排成一溜，车上的猪肉白生生煞是好看。一会儿的工夫，女婿们都来了，今天是年前最后一个大集，给岳父送肉再也拖不得了。经过讨价还价，一个新女婿买下了第一刀10斤肉。其它女婿也付诸行动，所有的摊子都开张了。那时候的猪长不大，也就是出个七八十斤肉，咔嚓咔嚓十几刀就砍完了，不但卖得快，还卖了个好价钱，乡亲们甭提多高兴了。吃上十个水煎包，腰揣卖肉钱，高高兴兴地回家转。

改革开放后，国民经济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吃猪肉成为了平常事。养殖业也快速发展，一切都是自动化，喂的全是精饲料。猪的生活好了，寿命却短了，几个月就端上了人们的餐桌；人们从馋肥肉，不敢吃肥肉，到埋怨瘦肉不香；现在又想吃那种“农家”养的猪肉，可又苦于无处购买。究其原因，一是猪肉需求量大，生猪出栏快才能保证供应；二是人们的口味确实高了、变了，感觉“吃嘛，嘛不香”。

五十年过去了，回忆往事，珍惜当下。愿我们的社会兴利除弊，人人吃上放心肉，欢欢喜喜过大年！

（摄影张小蕊）

作者简介：李晨，生于济南，原籍垦利。青年推小车，中年管汽车，老年学写人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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