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人

文化   2025-01-24 00:00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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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我刚干律师时,朋友们笑闹:就像病人生病才去找医生,当事人有麻烦才去找律师,最好别去找医生,也别去找律师。说是这样说,但人活一世,谁能保证不患病,谁又能保证惹不上官司?
有一农村妇女,被人告到法院要求欠账还钱。庭审中法官多次问道:“对原告的这个证据是否有异议?对原告的陈述是否有异议?”是否“有异议”这个法律术语她也不懂,却按照自己理解的回答:“无意义!无意义!”她的意思是说对方说这些毫无意义,浪费时间。庭审笔录记成“无异议”,变成对方说的她都承认。可见没有律师在一边看着得受多大委屈。
律师给当事人主持了公道,伸张了正义,实现了自身价值,也收获了当事人的感谢。乡村到城里几十里路,曾经有当事人长途跋涉找来,把自养的一条草鱼送给他代理过的律师尝尝鲜。至今回想起来仍然被当时的情景感动着。这条鱼很值钱吗?很明显它的意义不在于金钱价值,它所显示的是当事人的认可。现在变了,当事人给你送礼,可不能收。你要担心他是不是暗地里准备了录音录像设备,正在给你挖坑呢!
前几天有一当事人找我,想让我给他写一份债权转让协议。了解详情后我不禁问了一句:“你这不是造假吗?债权本来就是你的,表面形式上是某公司的;现在写一份债权转让协议,说债权是某公司的,转让给你。”又看了他的材料,他和某公司已经签了《债权转让协议》,只是法院认为他的格式不对,给他一份所谓模板,让他另写一份,债务人某村村委会也要盖章。我告诉他,你说的“债权转让必须债务人同意”,没有这种法律规定,你原先这份就挺好。当事人来了句“那咱走吧”,回身带上同伴扬长而去。这素质!该说你是被人忽悠瘸了,还是听不懂人话呢?上当受骗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我们常感慨,再也回不去从前。过去的人际关系充满着信任和亲情,现在满满地不信任和互相伤害。我一直把律师比做医生,医生治病救人,律师解决纠纷,绝对的相似性。可惜到如今,医患矛盾愈演愈烈,有几个人把医生当成救命恩人?律师和当事人,也发生微妙转变,有向对立关系发展的趋势。
有一个离婚纠纷,当事人开庭之前突然告诉我,他把欠条放家里的抽屉里了,主要是女方兄弟姊妹签下的,女方趁他不在家时翻出来烧毁了。证据因保管不善毁损灭失,在律师看来太正常了。当事人却不这样想,人们最善于迁怒别人,把自己的错误硬说成别人的错误。案子了结后,当事人理直气壮找到我质问我:“你知道这证据这么重要,你咋不替我保管呢?”我反问:“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能替你保管,这是在你手里丢了,要是在我手里丢了,你不得让我赔?”
一个偶然的案子,我发现当事人在偷偷给我录音。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村妇女,刚会写自己名字的文化水平。说是她妹夫欠她买猪钱。她妹夫是屠宰生猪卖猪肉的,她家养的猪卖给了她妹夫介绍的一个买猪的,她坚持说是卖给了她妹夫。其实想要她妹夫承担责任,只是中间人的身份是不行的,必须要证明她妹夫承诺担保。她就说有承诺有担保,一遍遍地拿给我一些录音,总是些前去讨账发生争吵的录音,听得我头昏脑涨也找不到担保的承诺。然后就偶然发现她在和我交谈时也在偷偷录音,我当时就把她划为心思恶毒不可深交的一类人。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论蠢笨如牛还是奸诈如狐,都有可能存在害人之心。难怪陈佩斯对朱时茂说:“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革命了?”我们不做亏心事,也不怕被人监督,但随时被人录音就心情不好了。
一位法学教授在给我们授课时做了分析:“在一系列伪证、串供、托情走后门的违法活动中,律师如果介入,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但一旦事发,当事人的亲友不会被供出,公检法权力机构的人不会被供出,唯有你律师,是最适合被抛出来的,既满足了警察的要求,又达到了立功的要求。所以各位律师,执业要慎重!”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律师从正义的化身变为一种谋生的手段,当事人从需要律师帮助的人变成了客户。当事人感觉腰杆挺起来了,从官司缠身需要律师妙手解救,变成了律师的衣食父母。应该谁感谢谁啊,套用网络小说上的一句话:无需感谢,一场交易罢了。

(摄影 张小蕊)

作者简介:王新忠,1970年3月生,利津县付窝乡人,大学毕业后多年从事教育工作,现为山东津城律师事务所副主任,从事法律工作。热爱文学,努力创作,希望能够通过文字将自身感受分享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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