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乐欣
01
“我咧个豆哎，你在干啥？”
豆豆正在招聘网站和应聘者聊天，冷不丁地身后冒出这么一句，回头一看，客户部的销冠梅梅穿着一身补丁服，正戏谑地望着她。
“哎呦，你一个上海人，学什么河南话啊，吓我一跳。”豆豆给了她一个白眼。
“嘿嘿，看你上班是不是在摸鱼。”梅梅哈哈大笑。
“话说，你这一身补丁是几个意思？”豆豆好奇地望着梅梅的长裤，半黄不黑的一块布交错拼接另一块青黄色的斜纹布，期间又点缀了几片暗红色的碎片，搭配梅梅粉红色的头发，精致的妆容，有种说不出的莫名好笑。
“唉，你真是一颗土豆啊，这条裤子两千多呢，户外露营第一品牌！”梅梅指了指裤子缝边的一块小牌子。
“哦，也对，户外露营其实和当年丐帮闯荡江湖差不多。我觉得吧，你还缺几个麻袋。”豆豆一本正经地说。
梅梅自然听出了豆豆的调侃，扑了过来，呵她的腋窝，“嘿，你这个土豆，还嘲笑我，看我不收拾你。”
两个人扭在一处闹腾，哈哈乱笑。
“瞧你们，上班呢，轻一点。”对面的财务王大姐呵斥了一句。
“哈哈哈，哪个规定上班就不能挠痒痒了。”她俩嬉皮笑脸地冲着王大姐做鬼脸。
王大姐恨铁不成钢地从办公室边门望了望。“放心吧，老板不在”，梅梅说了句。
王大姐也笑了，“我当老头在呢。好好好，你们闹吧，我反正老了，管不了你们。”
梅梅的侧脸正冲着王大姐，她白皙的脸上有几处小小的乌青，王大姐仔细瞅了眼，想说什么，又忍了下去。梅梅和豆豆闹了会儿，就干活去了。
“唉，这个梅梅，也是个可怜人啊。”王大姐听着梅梅的脚步远去了，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啥，你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豆豆很是惊讶。
“你没看到梅梅脸上好几块乌青嘛，肯定是被家暴的。这个姑娘，心里有事啊。”王大姐的眼眶中泛起了水花，波光盈盈。
“哎呀，哈哈哈，我的姐呦。你真是比我这颗土豆还土啊。”豆豆捧着肚子差点没有笑趴下，“那是人家去医美打的什么针，据说得用针戳进皮肤挑起这层皮，然后注射美容液吧。反正具体的我也不懂，但我保证那乌青是祛斑美白的，绝对不是家暴。”
王大姐张大嘴巴，“是这样啊，那我是真的土了，不懂这些医美”，她不赞同地摇摇头，“花钱找罪受！”
“切，这种大概就要好几千呢。还有那个热玛吉，热吉马？哎呀，反正也是个什么医美，更贵，得五位数。还很疼，据说有五档，第五档疼死个人。”豆豆搜刮着肚中仅存的一点医美知识，给王大姐科普。
王大姐从老花镜下审视地望着豆豆，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那你医美不？”
豆豆还没张嘴，她就自顾自地接上了，“就你这么土，也不是这块料。”
“哈哈哈，我土，我高兴！”豆豆笑得很开心。
“嗯，大姐陪你一起土。”
“那不能，您那土的级别高了，您得是阿依土鳖公主。”
这次轮到王大姐给她一个冷冷的白眼了，“就知道搞笑，干活！”
“干着呢，一边和你聊天，一边和应聘者聊着呢，咱手上有活。”豆豆得意洋洋地说。
02
下午，豆豆在做员工工资，梅梅一个电话过来，“豆豆啊，江湖救急，赶紧帮我去买条围巾，今晚7点前就要送到月亮湾大酒店。”
“围巾？什么牌子，预算。”豆豆很冷静。
“预算大概是三千左右，牌子就那些，LV，Dior这种，估计爱马仕是搞不定了。你先去久光百货，到了再联系。”
豆豆一抬腕，已经两点半了，时间有些紧凑。她和王大姐打了个招呼，“姐，我去逛街去啦。”
王大姐淡定地说，“又帮客户去土豪街跑腿啦。”
“什么土豪街，人家是奢侈品店好吗，再说我这种叫买手，你懂不懂？”豆豆纠正了她的措辞，“哎呀，不和你聊了，来不及。”豆豆背上包，急冲冲地走了。
豆豆来到久光百货，这是上海老牌的奢侈品店了，她按着自己的印象上了二楼。咦，怎么都是些不认识的品牌。她心里一嗝楞，又上了三楼，居然还是一片不熟悉的牌子。她迅速下楼到了服务台，“请问，你们这里没有类似LV的品牌了吗？”
服务台的员工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抱歉，我们现在没有了呢。”
“哦，好的好的，那附近哪个商场会有呢？”豆豆不死心地问了句。
“这里都没有了，您得去恒隆广场。”对方彬彬有礼地回到到。
豆豆一边连线梅梅，一边查路线，“梅梅啊，你知道吗，久光现在已经没有大牌了。”
“啊，我不知道啊。你懂的，这种牌子，我要么就在国外买，要么只去太古里。其他商场，我还真不知道呢。”梅梅有些歉意地说。
“哎，我搭公车去恒隆广场吧。”豆豆挂了电话，拉拉身上的帆布包，小跑着去车站。恒隆广场很近，一站公交的路程。刚下车，奢华的大牌们便扑面而来。抛光的大理石、镶嵌着细碎水晶的玻璃幕墙，以及那精心雕琢的铜制门把手，傲娇地显示着它们的尊贵不凡。
走进商场，一群老外高管正优雅地在中厅讨论着什么，黑色的毛衣，黑色的西装，削瘦笔挺的身姿，蓝色的眼睛散发出深邃的光芒。
豆豆走得有点热了，很想脱了厚厚的羊羔绒外套，可她低头一看，这几天公司搬家，她一直在整理杂物，把羊毛开衫都磨得起球了。算了，还是别脱了吧，先联系梅梅，“亲，我到了。”
“我咧个豆哎，我刚才查过了，国内大牌店的丝巾貌似三千搞不定啊。”梅梅的声音有些尴尬。
“那怎么办，你都没有预算。”
“豆豆啊，要不你去我刚才说的那几个店，问问他们最便宜的丝巾是什么价格，然后我去和客户申请？”梅梅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要求。
“我咧个梅啊，绝了你。”豆豆叹了口气，“女人，你就仗着我爱你，居然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好吧，谁让我爱你呢。”
对面的梅梅哈哈大笑，接着又真心诚意地说了句，“豆豆，真不好意思啊，为难你了。”
“没事，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挂了电话，豆豆率先走进了LV，帅气的销售哥哥们整齐地排成一列，队首的第一名帅哥，亲切又阳光地冲着她微笑，“您好，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吗？”
“您好，你们家最便宜的丝巾什么价格？”豆豆面不改色地提问。
“我们这里最便宜的大概在4500左右，您可以跟我去看一下。”
“哦，那我们的客户预算不够，不好意思了。”豆豆同样彬彬有礼地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离开了。
下一站是Dior，销售小姐姐一听买丝巾，眼睛就亮了起来，她打开抽屉，露出不少丝巾的款式，“您看，三千以下的都在这里了，您有什么要求吗？”
豆豆细数着要求，“红色为主，大气知性，适合四十岁左右的女性。”
她俩扫了下丝巾，貌似一条都不符合要求，她们彼此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豆豆试探地说，“要不，我拍个照问问我的客户，让她选一下？”
销售小姐姐的笑容更明亮了，“好的，我去给您拿瓶水，您慢慢挑。”
豆豆把照片发给了梅梅，她立马致电过来，“豆豆啊，不行，这丝巾太丑了。”
“嗯，是一般。”
“就这还三千？”梅梅不敢相信。
“嗯，三千不到些，现在打折。”豆豆喝着小姐姐送来的依云，坐在宽敞的沙发上回复。
“那算了，我刚查到爱马仕小尺寸的围巾才3500，你干脆去那里挑。”梅梅又下达了新指令。
“行。”豆豆携着Dior送的水，又转身到了爱马仕。
迎面立马过来两名销售小姐姐，左边那位高挑靓丽，右边那位圆脸矮个。豆豆果断地选择了右边那位不那么“爱马仕”的女孩，“我想买一条小尺寸的围巾，预算大概在三千左右。”
“好的，我带您去看货。”矮个女孩摆了一个请的姿势，边走边介绍自己，“您可以叫我安然。”
安然不是我好友的名字嘛，豆豆对这个女孩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爱马仕的丝巾一直很出名，选择自然也不少。可惜，她们家统统不能拍照，安然指点着豆豆进入小程序，并推送给了梅梅以及她身旁的客户。
安然说的对，让客户自己选吧。豆豆等待着回复，并闲闲地打量着往来的人群。她身边有个女孩在试鞋，弯曲纤长的睫毛垂下，贴身的羊毛裙熨帖地显出她优美的曲线，豆豆欣赏着她的容貌，不由感叹道，真是一个美人胚子啊。
对面似乎还有位帅大叔，正优雅地在一旁挑选着皮带。唯有豆豆，穿着宽松的休闲装，德训鞋，背着小帆布包，像个青涩的女学生般，格格不入地坐在沙发上。
这里很美，美得很奢华，美得很高级，这里的销售也特别有礼貌，总是面带着微笑，只有最细心的，最纯净的心，才能在他们一闪而过的眼神中，捕捉到那猎手般的光芒。
三三两两的客人走进爱马仕，他们总会看似不经意地扫一眼豆豆，才进入正题。而身边的女孩也从豆豆下方用眼角悄悄瞟了她几眼，一股无形的压力悄无声息地围绕在她周围，豆豆稳如泰山，巍巍不动，那股巨大的压迫在豆豆圆润的体内半圈都没转到，便消失殚尽。豆豆细心地观察着内心细微的变化，见压力消失了，便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就凭你，现在还能控制得了我吗？
梅梅的消息来了，客户选好了款式，豆豆买完单，便拎着橙色的袋子走了出来。商场里依旧穿梭着气质不凡的男女们，他们有着几乎相同的微笑，移动在光滑锃亮的大理石地面上，只是那眼神时而坚定，时而狂热，时而又有些迷茫。
豆豆怜悯地望着他们，很想说些什么，可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她垂下眼帘，转身推开了商场的大门。门外是一片广阔的天空，散发出温柔的蓝，几片随心所欲的云慵懒地漂浮着，美得如梦如幻却又那么触手可及。
微信轻轻地叮咚一声，好胖友荣荣发来了消息，“我咧个豆哎，给我找找《佛陀的智慧》有没有特价？”
“足本没有特价的，还是五百多吧。”
荣荣发来一张图片，有位读者想借她的《佛陀的智慧》，说给她押金。“既然没有特价，那我就送吧。”她淡定地回复道。
豆豆调皮地一笑，“我买了一条3500元的丝巾。”
“你又代购去了？”好胖友一语中的。
“可恶，又被你猜到了。”豆豆表示不满。
“那必须的，六套多《佛陀的智慧》呢，你怎么会舍得。”
“是啊，送书给有需要的人，那该是件多么开心的事啊，你今天很棒棒呦！”豆豆为好友点赞。
“那必须的，我又不买大牌丝巾，我只送书！不聊了，赚钱干活去啦。”好友和她说了拜拜。
豆豆插着口袋，背着小书包走在窄窄的小马路上，这是上海最美的季节，高大笔直的梧桐树上挂满了被秋色晕染的树叶，金黄、橙红、深棕乃至暗紫交错成一匹绝美的织锦，让人眼花缭乱，移不开眼。
其实，真正的快乐很简单，不是吗？豆豆有些惆怅，她想起那些冰冷精致的人们，终究有些不忍。她不禁抬眼望向天空，喃喃自语，我的太阳啊，我还可以为他们做些什么吗？
空中的太阳如同一位慈祥的老者，和煦地微笑着，轻轻把阳光洒在了豆豆身上，在金色的光芒中，她彷佛又见到一个红色的身影坚定地走在前方。豆豆的灵魂深处发出了轻轻的吟唱，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力量。此刻，她的心中一片明朗，她突然发现无需再问，因为路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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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