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族群

文摘   2024-12-29 20:44   山东  


乌鸦族群

/田岩


一、离家


在北方广袤的原始深林中,有一大片山涧草原。这里是乌鸦族群的居所。一百多年前,它们从南方某地迁移至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每日晨起的乌鸦功课,就是整天的食物采集。这里丰富的自然资源养育了它们代代子孙,它们从未离开过这里,更不知世外的天地是怎样的。

时值金秋,千山万壑都穿上了美丽的衣裳。果子们,一天一个样儿,昨天才鼓胀了面颊,今日里就红了下颏;草种们日日丰满着,早上还趾高气扬地在秋风中招摇,下午就垂下了沉甸甸的穗头。

回家的路上,狂飞着女哇跟哥哥。眼镜老师说,族长让它们赶快回家。

家里已乱作一团。女哇妈妈躺在床上抹眼泪。邻居乌鸦们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乌鸦族长立在屋中央,见兄妹俩赶回来了,就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说:“下面我来宣布哇族决定:鉴于女哇妈已经进入哇更期,现决定剥夺其一家之主的权利,户主自动过继给女哇哥哥。今后女哇妈可以寄儿篱下,女哇,必须尽快择日出嫁。落款:哇族委员会 第九百六十万号决定书 于九九九一哇年”。

读罢决定,乌鸦族长将决定书郑重交付女哇哥哥手中后,扬长而去。留下懵懂的女哇哥哥和哭碎了心肠的女哇。

乌鸦族群就是这个传统,也不知是谁定下的。

据说这是为了促进哇族的繁衍生息。男哇只要有能力建房子,建起一座,就可以娶回家一个老婆。而女哇呢,一旦被宣布进入哇更期,就会被剥夺一切权利,只能依附于儿子生活。根据哇族监测人员的统计,哇族人口已连续十年处于负增长状态,形势严峻啊!

其实,女哇妈妈才哇中,相当于人类的四、五十岁。

随后的几天,到家里来为女哇说媒的媒婆就踏破了门槛。你看这个胖哇婶,拉着女哇的翅子夸她的羽毛油亮亮地黑,那个瘦哇婆摸着女哇的手赞扬她的指爪修长最适合摘果抓虾。

可是女哇不想再重演母亲一样的日子,既然自己可以养活自己,为什么没有建屋的权利?为什么要寄人篱下?

女哇呼扇起有力的翅膀,掀翻了瘦哇婆,拍疼了胖哇婶,女哇说:“我才不要嫁,我要带妈妈离开这个地方,去寻找真正的家。”


二、红点姥姥


乌鸦族里有个奇哇姥姥。

她的喙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据说,百年前的哇族祖先都是红喙的鸟儿,不知怎么的就退化了。

奇哇姥姥四十岁上突然就魔怔了,开始不分白天、黑夜的说胡话,有时嘟嘟囔囔听不清,有时咕噜哇啦搞不懂。只有在短瞬间的清醒之中,会讲一些关于哇族祖庭的神秘的话。

据说,第一任的族长,就是听了奇哇姥姥那话,挂靴摘冠,族长也不干了,孤身离去觅祖庭,至今渺渺无讯息。族人都说他怕是已经葬身荒野了,说罢一阵子叹气连着咂砸咂!

奇哇姥姥已经古老的不知年龄究竟有多大,她的一个个想做她主心骨的儿子,都纷纷先逝离开了她。她整日枯坐不悲不喜,她长寿得眉骨突兀、眼窝凹陷,喙色灰白粗似砾石,一蓬双翅硬似钢铁。

梦魇中的奇哇姥姥总是说:“祖庭,祖庭有长生不死的大药啊!”

族里的人都知道这事儿,但大多数的人,都只是摇着头大笑而过。

女哇跑去见奇哇姥姥,问姥姥说:“难道生身为一只女乌鸦,就要过这种依附于人、寄人篱下的日子吗?”

奇哇姥姥抚着女哇的头,眼睛明亮,眼神清晰,羽翅间有星辉闪烁。女哇从没见过奇哇姥姥这般的清灵美丽。

“女哇,不要忘了祖庭!祖庭有大药啊!”

说完,奇哇姥姥又进入混混沌沌之中了。

秋风越来越凉了,空气中已经渐渐的有了冬天的味道。女哇想,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女哇妈妈却斗志全失地去了儿子屋里,担水、扫地,低眉顺眼地暗哑了本具的“哇”的声。


三、安逸的生活


铺天盖地的麻雀坐着人类的火车,轰轰隆隆地向南行,它们叽叽喳喳地述说着家乡的土地沙化,水源稀少。

一大群一大群的绵羊互相追逐着啃食背上的毛,它们大声的冲天哀嚎:“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一口鲜嫩的青草?”

女哇晨飞夜宿,一直向南。不知走了多久。

一日下午,西天忽生乌云向南急坠而去,天欲雪。女哇心中急,看来得早早找个地方躲一躲。女哇向着一片建筑群飞去,想找个屋檐暖和暖和。

降落时,女哇发现自己的腿脚已经冻僵,伸不直。她使劲的呼扇着翅膀,想让自己慢一点着地,可还是栽歪着身子,摔了个嘴啃泥。

“哇哇哇!”几声大笑吓了她一跳,又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哇哇哇……”

那笑更大声了。

不知何时,女哇身边竟然聚集了一群的乌鸦。

“她肯定是饿坏了,哇小,给她拿些谷米来。”

一只胖乎乎的乌鸦飞过来,递给女哇一穗谷米。

“饿坏了吧,快吃吧!”

女哇发现这只小乌鸦的嘴喙也有红色胎记。女哇仿佛又看见了奇哇姥姥,这张喙让女哇感觉如此的亲切:

“难道这里是祖庭吗? ”

“这里不是祖庭吗?”一个声音回答,

“你看这高屋大瓦,亭台楼榭。你看这逢三遇九的供奉,你看这吃不尽的膏粱、看不厌的锦绣。这里不是祖庭的话,哪里能称得上祖庭呢?”

不愁吃喝的日子里,岁月不知逝。

一块被风掀飞的瓦块击中了一只午睡的乌鸦。那鸦柔软的如同一堆棉絮,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地上,无声无息。乌鸦们以为他是在游戏。反复地用喙推他,用爪子拉他,都叫不起他。风吹过,他翅上的羽毛随风晃动,乌鸦们以为他动起来了,就高兴地扑了过去。可是,他又不动了。

乌鸦们这才发现,他,真的是死了。

死亡?!


四、祖庭是一个地方吗


女哇被巨大的恐惧占据了心。

这里不是有不死的大药吗?为什还会有死亡?

这些易逝的安逸不是女哇的寻觅。祖庭,你究竟在哪?

陷入恐惧的女哇只听见巨大的耳鸣。在那鸣响中,女哇的心空旷了,身体的正中出现一个大窟窿,身体这个外面的轮廓,也轻飘飘地飞起来。那个窟窿里,落着一只红嘴乌鸦。原来,祖庭,它就是我的心啊!

“孩子,你终于来了。”

那个红嘴乌鸦说话了。那是个老人的形象。女哇依稀记起来她见过这个老人的画像,就挂在祠堂里,是出走的第一任老族长。

“孩子,只是你这来,是基于你暂时的巨大恐惧。当这恐惧变淡、消失,你还是会迷失。你若日日耽于美食,耽于安逸,你终将错失找到大药的时机。”

女哇惊出了一身汗。

女哇为什么出汗?

因为女哇的心里隐隐地知道自己困在美食里,困在安逸里。对乌鸦功课,女哇总是抱有侥幸心理。

女哇记得那天她在做乌鸦功课时,哇小来找它。感觉被打扰的女哇心头,那怨气的黑烟就开始弥漫了。女哇当时根本没有去听哇小说了些什么。哇小那些话,风一样从女哇毛茸茸的耳朵中穿过,除了耳毛抖动了几下,啥都没留下。

其实,哇小说的是:“女哇,你的打坐还是要坚持下去…最近日常的哇课你咋都没来打卡?”

女哇突然记起来,她已经好久都没见过哇小,它去哪里了?

乌鸦长老翅膀一挥,一面明镜出现在女哇眼前,镜中是一处很不起眼的宫殿。那里有一群默默无闻的乌鸦们。

其实,女哇每天都见过它们。它们忙忙碌碌的出现在女哇的身旁,工作结束后就赶回去修习哇课。在女哇挖空心思地琢磨怎样通过一百零八道的工序,将一盘茄子做得好吃时,哇小它们都在热情似火地做着哇课。

而它呢,吃了一肚子美食,眼皮打盹的时候,心里还说着:先睡一会,睡醒了再修习……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

老族长的身形突然晃动起来,轻烟一样飞散开来。

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老族长,女哇大叫了一声:

老族长,是我错了,您不要丢下我!我改!我一定改!

可是那老族长的形象还是消散了。

女哇大哭起来……

那么,女哇改了没有?

老族长还会回来吗?

这个答案只能由看故事的你来回答了。


导师介绍
陈亦新,青年作家,从事写作教学达十多年之久。现已出版《暮色里的旧时光》《雨娃》等作品,并在《人民日报》《甘肃日报》《作文导报》《语文世界》等诸多报刊发表若干作品。其作品《雨娃》已被美国著名翻译家葛浩文先生、林丽君女士译为英文版,已在北美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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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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