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新写作】基础班学员
怪屋子里的怪婆婆
文/吴佳芮（初二）
门吱呀一声开了。
从出生到现在，我还从没见过如此怪异的景象：碗橱里塞满各种各样的衣服，墙角堆满干草，桌子整个颠倒过来，上面堆着残缺不全的椅子和破布。一台裂了缝的老爷钟上插着一把雨伞，墙角的水龙头滴答滴答的滴着水。床上堆满了旧书、扫帚、积满灰的餐具和发霉的面包，甚至还有一只马桶。怪婆婆头上缠着厚厚的头巾，蜷曲在墙角的一条小船里睡的正香。
听到开门的声音，怪婆婆抬起头，看到我后，她尖叫一声，仰面摔在了地上。她动作僵硬地爬起来，向我走来。我心里一阵恐惧，想离开，想跑，但双腿好像突然失去了知觉，一动不动。
一种麻酥酥的、被电击般的感觉袭击了我全身，我绝望地站着，看着一股浓雾包围了我。
不知过了多久，浓雾终于渐渐散开了。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实验室里。实验室的设备很齐全，地上却杂乱地堆着纸箱、仪器、试管、铁笼……一个年轻的科学家站在桌子旁，在调配一种亮晶晶的黄色液体。
我有点惊慌：“嗯……我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
可是他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我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那我走了行吗？”
科学家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那碗液体。
我盯着他思索着。他看不见、也听不见我。这应该是一段记忆，而我只是个看客。但这是谁的记忆呢？
科学家端着碗走到屋子那头的笼子边。我这才发现，笼子里关着一只母鹿。科学家用狂热的兴奋眼光看着它，俯下身蹲到笼子边，想把液体喂进鹿的嘴里。母鹿挣扎着后退，拼命扭动着身体。一只鹿蹄踢到了那只碗，碗里的液体溅的到处都是。几滴液体落到了那些精密仪器上。
轰的一声巨响，实验室爆炸了。大量的木头和零件飞到空中，呛人的烟雾迷住了人眼。即使没有任何木头砸到我，我仍然吓得尖声大叫，连连后退。
在杂乱的环境中，我看到科学家不省人事的倒在地上，一个人影正在飞快的逃跑。我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但那股浓雾再次包围了我。
雾气散开时，我已经来到了一片森林里。几只动物围在一起，像是在激烈地争论这什么。我走近了几步，看到它们围着的对象。
那是一个大约四十岁的女人，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正常人。她的身上披着一张树皮，以一种介于直立和弯腰之间的姿势站着。但最奇特的，是她头上顶着的那一对巨大的鹿角。她神色慌张，看上去快要崩溃了。
动物们正在说话，它们嘴里发出一种很奇怪的音调，不是人话，但我听得懂。
“难道没有任何办法吗？斑点背，你不能这样生活！”一只灰兔大声说。
“我们已经尽了全力，但想要让她变回鹿的形状是不可能的！这只有人类才能做到！”一只灰熊咆哮着。灰兔不由得退缩了一下。
“恐怕连人类都做不了什么。”那个女人说，“我变成这样是个实验意外，人类没办法改变。”
“那你怎么生活？”
“你可以回到鹿群！”一只威武的雄鹿叫道。
“绝对不行！我现在有人的身体了，怎么能像鹿一样生活？那些草对我来说又苦又涩！而且森林的夜晚对我来说太冷了！”女人激动地说。
“人类还真是脆弱。”雄鹿不以为然地摇着头。
“那么，你可能只能试着像人一样生活了。”灰兔说，“森林那边的镇子上有一间空屋子，你可以住在那里。”
迷雾涌来，场景转换，我站在小镇上，看见女人披着树皮，满脸惊恐。人们对着她的鹿角指指点点，一个小女孩尖叫着“怪物！”，几个胆大的孩子还捡起石子和树枝向她扔去……
场景变幻，我站在怪屋子的窗前，女人披着床单，正鬼鬼祟祟地躲在窗边，将下巴搁在窗沿上，偷看着街上行人的打扮。过了一会，她返回屋内，从地上捡起一件对她来说过大的西装，开始往身上套。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把两条胳膊塞进袖筒里。
这次，我看着女人走进一个小院，从别人的晾衣杆上偷了一件衣服，又从街上的小店里偷出一些食物。她比上一次看上去老了许多，但衣着正常了一些，显示她这些年一直在努力装成人。
迷雾又一次笼罩，再次看清周围的景物时，我发现自己回到了怪屋子，怪婆婆正站在我的面前。
“你没事吧？”她用嘶哑的嗓音问。
“没……没事。”我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打量着她：她面色蜡黄，满脸雀斑，皮肤干裂，微微有点驼背。头巾在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遮住了那对鹿角。在这样炎炎的夏日里，她居然穿了一件厚厚的粉色棉袍，脚上是两只不对配对的鞋子：一只花里胡哨的雨鞋和一只磨破的男士皮鞋。
怪婆婆转过身，从床下拖出一只狗窝，从里面拿出一个咖啡壶，几个破口的高脚杯和一些桦树的枝叶，将他们都放在哪个充当桌子的床头柜上。她把咖啡壶灌满水，把桦树叶加进去，然后把他们倒进高脚杯，推到我面前。
“喝吧”她说。
“什么？”我吃了一惊。
“呃......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了，喝茶。人类在有客人来访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怪婆婆自信地坐到我对面的小凳子上，喝了一口高脚杯里的东西。
我的眼睛瞪得滚圆，只能缓缓抬起高脚杯，盯着里面的树叶一沉一浮，却并没有喝。
“你是鹿变成的。”过了许久，我说。
她点点头。
“刚才那些雾是怎么回事？”我问她，“我好像进入了一段记忆……”
“啊，这也是我不同寻常的地方。”她又举起高脚杯喝了一口，“大概是那个实验意外造成的吧，我可以把别人带入我的记忆。不过我之前只在我的动物朋友身上用过，因为从来没有人走进过这座房子。”
“作为一只鹿像人一样生活，一定挺不容易吧？”我小心地问。
“是啊，不过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努力。人类的生活比我想的复杂多了。对了，你看我这个屋子的布置怎么样？”
“嗯，挺好的。”我打量着屋里的装饰，决定不对她说实话。
她看上去很满意：“当然啦，对于我来说——”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身后的门打开了，带进来一阵狂风和几片飞舞的树叶。我和怪婆婆同时向门口看去——一只小灰兔正探头探脑地朝屋里张望。
“人类！”灰兔尖叫一声。
我吃惊地长大嘴巴。我以前从没听兔子说人话呢！灰兔的发音很奇怪，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
“兔子会说人话？”我忍不住问。
“是我教会的，我的朋友都会说人话。”怪婆婆轻声说。
“人类来这里干什么？”灰兔大声质问。
“别这样，灰团团。我正在和她谈论人类的生活呢。”怪婆婆冷静地说。
“巧了，我也是为这个来的。”灰兔不满地说着，跳到桌子上，“斑点背，我不明白，你总告诉我们你有多么厌恶人类生活。一只动物要潜心修炼，转世八十一次才能成人。而你直接跳过了这些！你有什么可抱怨的？”它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加上一句。
“灰团团，你们都没试过，怎么会知道我的感受？”怪婆婆叹了口气说，“我虽然有人的身体，却有一个鹿的大脑。镇上的人都把我当怪物，每次我去镇上，人们都躲得远远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但她没有给我机会。
“我呀，早就厌倦了人类生活。昨晚一位菩萨在梦中告诉我，今晚我将离开这里，走向转生。我想，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好的归宿把。”怪婆婆说着，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听见墙角的水龙头滴答滴答滴水的声音，夕阳从布满灰尘的窗户外照进来，照在怪婆婆那满是皱纹的脸上。
远处什么地方响起了钟声，我急忙看了看表：“都这么晚了？我必须回家了。”
怪婆婆微微点点头：“好吧，再见吧，愿我们......后会有期。”
小屋的门在我身后啪的关上，我看着天边烈火般的云霞，脸上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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