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旅程
文/北春
在生命的旅程中,到底哪个阶段或什么状态才是真正的回归呢?对此,想必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过,无论如何,当我重见天日的那一瞬间的感觉,除了“回归”似乎难以表达内心的眷恋与归属、感恩与知足、喜悦与舒服。
依稀可见的敲击声,回荡出隐隐约约的召唤,我仿佛分不清这到底是梦中的一丝震荡,还是现实里的一种幻觉。其实我仿佛有点懒得去想这些事情了,可是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我自然会警觉和反思了起来,自己怎么会有了如此心境呢?
我敢肯定,自己绝不是丧文化的宣扬者,更不是丧文化的践行者。在我眼里,所有摆烂和躺平都是不可饶恕的心态和恶行,更是对自己生命的轻佻和亵渎。
可是,这个想法在我脑海里划过的同时,我的苦笑被困在了头顶上那个逼仄的夹缝里,憋闷又陡然挤压了过来。难道我这不算是躺平吗?我也这不是快要摆烂了吗?
我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出于理解他人还是自责愧疚,泪水随着情感起伏,如同潮起潮落。除了这个难以抑制的情感,我似乎没有其他自由可言,都被“躺平”和“摆烂”所填充。
曾几何时,我总是希望自己的身体自由自在,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身体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才能给我带来无限风光和无比快乐。我一直以为那才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自主和真正的逍遥。自从懂事以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终究要对话自己的心灵,终究要放飞自己的心情。曾经的情绪,都依附于我的身体状况,随着身体摇摆和沉浮。
我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终究被“躺平”或“摆烂”。此时,心灵成为身体的托架,而身体则成为心灵的依托和拖累。原来,在我眼里那些十恶不赦的“躺平”或“摆烂”,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么从容,那么享受。
或许,很多事物背后总是隐藏了许多无奈和无力,无论“躺平”还是“摆烂”,最起码是失去了能够自行站起来的空间,或者缺少了站起来的能力。当然,这个空间可能是地理意义上的概念,而所谓能力可能是心灵层面的自主。
我又一次试了再试,但依旧无济于事,沉重成为我挥之不去的噩梦。每一场噩梦的背景似乎都是无尽的黑暗,我已经记不得何时起黑暗俨然成为我眼前世界的主色调。虽然,这是令人恐惧甚至窒息的颜色和气息,但我似乎已经漫漫适应了。
可是沉重带来的挤压总是让我想起曾经那个轻松、愉悦和自由时光,即使自由仿佛是我梦中出现的一段旅程。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她便领我到野外自由奔跑,让我一起追逐蝴蝶,教我学会追赶牛犊,甚至我对飞在天空的鸟儿也产生了跃跃欲试的冲动。但我最喜欢的还是追赶牛犊,跟它们一起嬉戏,一起狂奔,一起追风,一起长大。在我眼里,一切都那么美好,一切都那么祥和,一切都那么绚烂,我挥洒喜悦的原野成为我施展茁壮与强悍的广阔天地。
我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有一天发现,自己竟然成了一方霸主。曾经那些肆无忌惮的野狼们,再也不敢贸然来袭牛圈了。只要我镇守在家,甚至随便大声喊叫几声,回声从山谷荡出几份浑厚和威严。直觉告诉我,那一刻,从远方窥视的各种野兽都不得不自行吞下口水,又不得不自我疗愈绝望的伤感。
虽然霸主的威慑和权威让我享受了实现自我价值的幸福和快意,但日渐泛起的惰性却漫漫侵蚀着我本有的奋发有为精神。我常常在惰性与奋进里摇摆,在放纵与坚守间穿梭,在自责与自励中突围,虽然没有堕落为“躺平”或“摆烂”俱乐部的骨干成员,但沉重的身体总是给我诸多偷懒的借口。
我也承认,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仿佛每天有什么东西偷偷往我骨骼里放入一点点隐秘的沉重,日积月累,那些悄然而至的笨重仿佛为我铺好了甘愿歇息的坐垫。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在暗下较劲,一时难出胜负。不过,许多时候我不得不顺从一些身体的沉重带来的强迫,享受一番懒洋洋的惬意。
但那个沉重和此时的沉重截然不同,其实在身体引发的沉重下我享受过资历与安然带来的自我满足。那是一种美妙的体验,我甚至觉得那是一种自己应有的回归。但此时的沉重,只会让我感到坐以待毙的耻辱,可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其它任何多余选项。
虽然没有多余选项,但我为自己的选择并不后悔。这不仅是我的职责所在,也是我生命的意义所在。即使面临着危难也罢,甚至踏足了绝望的境地也罢,一个生命追问意义是停止呼吸前的最大意义,那才是真正馈赠于自己的礼物。当然,这是对自己选择的无怨无悔,也是对自己过去的庄严交代。
可无论如何,我从未亵渎我分内的职责,依然按时规劝牛群返回,也依旧保障牛群不受侵害。这不仅是我的职责和喜好,也是我对她的回报和守望。只要她开心,甚至她不指使我,我也愿意做很多事情,即使自己并不情愿,也敢于做犹豫不决的事情,心甘情愿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是否在为我担忧,为我哭泣,为我奔走求救呢?我自从突然醒来,只要大脑还肯听我的使唤,我就反复为她祈祷,愿她平安无事!虽然这里没有留给我舒展身体去表达心愿的空间余地,但我目前所有生命时空足以装入我的心愿和牵挂。
我知道,她不仅惦念我,而且肯定也在惦念牛群。每次牛群如数归来,我的心里充盈一股坦然、知足与喜悦。每当此刻,我的心也终于会落下来,最想做的就是酣然入睡,带着一天的疲惫缓缓走进悠悠梦乡。
我看到她笑容的刹那,那些困意又仿佛瞬间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过。我眼角的余光并不能收罗万物,但她的身影会遮挡所有其他任何东西,尽是她呵护有加的眼神。她那眼神也能让我体会到归属感,还有无以言语的默契。
地动山摇的那一刻,我的心不由得狂跳不止,脑子一片空白。抬头一看,天上的星星闪烁着迷幻的光芒,不规则地旋转,散发的光线令人眩晕。一股莫名其妙的恶心随之袭来,恐惧感几乎被无力感所淹没,难以应对突如其来的摇晃。
她跑出家门,沙哑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和撕裂,在声音的每一个音符上都装载了恐惧和焦急。我晃了晃脑袋,硬撑着身子,跑到她身边。
她好像没有注意到我安抚她的意图,直奔牛圈而去。我知道她对我的信任,我也清楚她对牛群的牵挂。在焦急与茫然中,我忘记了头晕和恶心,当想起来时竟然得到缓解,但恐惧呼喊声开始在耳畔此起彼伏。
我懂得了她的意思,义无反顾,先于她跳墙而去。棚圈里的牛们也站立了,开始在棚圈里躁动,有的已经低叫着乱窜。它们也正面临着危险,我不得不在信任与危险之间果断抉择。我还是为她冲锋陷阵,在牛圈里疯狂呼叫。当然,有文化的人们将我的呼叫命名为“吠”。也成,我不计较,只要她开心,只要牛群安全,我什么都不在乎。
她打开了牛圈门,我喊得有点歇斯底里的味道,因为噼里啪啦坠落声带着死神在也在追着每一个生命。牛们鱼贯而出,在它们慌乱的奔跑中有的小牛犊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无论如何,只要它们能跑出牛圈,躲避陆续砸来的杂物,应能获得生的希望,最严重的不过是个受点伤而已。
在这千钧一发,各寻活路的时刻,只有它——歪角懒,还是那样,老是磨磨蹭蹭,不以为然。它是我儿时的伙伴,也是最令我无法容忍的懒货。我估计,它将这个剧烈的震颤当场了梦一般的缥缈,甚至觉得是头晕一场。
可是,现实总比梦境更惨烈、更无常、更真实,吞噬万物大有迅雷不及耳之势。轰然倒塌的牛棚,伴随地震上演着更加恐怖的剧情,四周在天崩地裂中扭曲、狂舞、坍塌。
近在咫尺的地方,我们俩竟成为天各一方,看不到彼此的身影,只有那个恐惧而无助的最后一次对视清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仿佛失去了呼叫的力量,即使我呼叫的使命基本完成,但也不舍得它这样沉寂中落幕。它依稀可见的声音也渐渐模糊,轻淡得如同遥远的梦一般。
我怀疑又是它的哞哞声,成为一种怪异的声波。可是当我真正惊醒时,眼前都是穿着橙黄色衣服的人们。他们的眼里透着喜悦和欣慰,喂了我第一口牛奶。
这第一口牛奶,让我彻底苏醒过来。我知道,自己真的又回到了这个美好世界,回归的感觉真好!我顿了一下,想起了歪角懒。我仰视了一下那些救命恩人,他们的微笑给了我无限的温暖,令我感动万分!
我转头那一刻,无意中看到了歪角懒。我想一跃而起,跑向它,去闻一闻它的角,舔一舔它的嘴,看一看它的模样。但我还是身不由己,难以站立,更谈不上迈腿跑起来。它也躺在不远处,慢慢嚼着草,一脸淡定,满脸灰尘。
红尘的味道,令我感动;生死的无常,让我感慨;回归的体悟,让我感恩!但我懂得这不是真正的回归,不过,我终究在不同的回归之间穿梭和流浪了一段时间,品尝到了回归的那颗心以及感悟。
我起伏的心绪趋于平和,责任依旧、热情依旧、真诚依旧,只是已经消解了自己从未想过回归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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