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馆主
◐
芦田,即金石桥镇珀塘村二组,是一个镶嵌在四面青山间的小村庄。
农历二零二三年腊月二十九,除夕的前夜,在李斌的精心组织下,芦田人在金石桥镇丽都酒店KTV包厢举行了近十年来的第三次聚会。
聚会的主题为“不忘芦田,留住乡愁”。
当晚聚会照片
此次聚会也是芦田人的一次“五四”聚首。与会人员的年龄段跨越六零、七零、八零、九零、零零五个年代;辈分横跨荣、传、谟、典,四世同堂。
虽然聚会地点选择在KTV,但当晚的活动却是以发言为主。
整体来说,芦田人是一个不善言词、只会埋头苦干的群体,但作为八零后、谟字辈的李斌,却用他那口若悬河的本领,成就了自己的非凡事业与美满家庭。
通过二十年的悉心经营,他把家安在了广州,把事业做到了全国。他是芦田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可他的心又像一只恋家的小鸟,只在芦田的上空做低矮的盘旋。
作为此次聚会的发起人和东道主,他一次又一次向九零后、零零后强调了口才的重要性,强调了思路决定出路的重要性,强调了“芦田一家亲"的重要性。
李洁(音)是“典”字辈,大概为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出生的人。我这是第一次见到她。她的父亲李伟章是六零后。李伟章创造了芦田三项第一:第一个大学生、第一个博士研究生、第一个留洋生。李伟章的老家和我家相距不过百米,但他比我大一轮,他去读大学时我才六、七岁的年纪,所以我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印象。大学毕业后,他又在长沙安了家,我十七岁后又在广东混迹了二十七年,两个人都是回家甚少,即便有归,也都是在交错的时空里进行。
倒是我归乡后的这五年,他也时常回家,每次见着我,都要叫我“次文叔”,让我有一种既尴尬又温情的感觉。他叫我叔本是没有错的,因为我和他的父亲共曾祖父,可在年龄与学历面前,我却又有一种受之有愧之感。大概是七八年前,我听芦田人说,李伟章想把女儿嫁回金石桥,并四处托人做媒。我想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女儿未必有此想法,何况她又不在芦田出生、在芦田长大,可能对芦田的情感也只是略胜于无罢了。没料到,李洁此次在芦田大伯家一住就是两个月,并且是乐在其间,父亲和丈夫几次接她回长沙,她都不愿回去,她说在芦田,让自己感受到了最纯粹的美好。
李洁对芦田的情感令我始料未及,我原本以为在她身上,是会出现对芦田的情感断层的,我原本以为芦田只是她父亲的故乡,她的远方。她却用两个月的长住,消除了我的隐忧。芦田虽然只是她的原乡,但她也是芦田伸向远方的一根枝丫。
当然,李洁对芦田的情感也离不开她父亲的言传身教。李伟章虽然年少离家,但时时不忘家乡发展,他为芦田接通至金石桥城区的道路提供了三万元的启动资金,也为金石桥芙蓉教育基金捐款两万元。李柳文发言
李柳文是我的大哥,今年五十四岁,他是我们七十年代芦田人中当之无愧的学霸。大哥中学时考上中专,彼时考上中专便是抱上了铁饭碗,只是最后因为身高原因被刷了下来。被刷下来的他成了隆回二中和六中争抢的对象,父母与他再三权衡,最终选择了在本镇的六中就读。
一九八七年,他又以应届生的身份考上了大学。在那个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高考年代,应届便考上大学的学生不多,但大哥如三年前轻松考上中专一样,又一次轻松地考进了象牙塔。事隔三十七年,我仍清晰地记得大哥即将赴石家庄就读大学的前日场景。他带着我在夕阳斜照的山坡上一边割牛草,一边哼着《等着我小河》歌曲:我要走了弯弯的小河
你在流泪层层浪波
我要走了涓涓的小河
你在追我个个漩涡
啊~~~家乡的小河你听我说
我会回来
我会回来
那一年我才十二岁,还不懂得大哥的离愁别绪,徒增的只有苦恼——大哥去读大学后,照顾大黄牛的工作全部落到了我瘦弱的肩膀上。多年后,大哥兑现了自己当初的承诺,他成为了芦田在外工作者回家最勤快的那个人。自从两年前他在金石桥街上安了个小家后,回家的次数更是年渐增多起来,去年竟有七八次之多。我的祖父辈们,也就是上世纪的一零后、二零后,创造出了芦田的小辉煌。他们有的为官,有的经商,一时方圆十数里,芦田的风光无两。只不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历史巨变,将他们所创造的辉煌一夜间都被风吹雨打去。我的父辈们,即三零后、四零后,从上代接手过来的,又是一个一穷二白的芦田。并且这场少年时期所经历的巨变深刻影响了他们的一生,使我的父辈个个成为了谨言慎行、老实巴交的农民。而且这样的“后遗症”至今还在影响着芦田人。芦田的五零后,除了我大伯的大儿子李政文于一九九七年恢复高考后考上中专、谋得一个教师职位外,其余的人都是在田坎上打转。芦田人的人生突围与性格突破,是从六零后开始的,这其中有两个标志性的人物,一个是考上大学的李伟章,一个是“离经叛道”的李春吉。李春吉从小便身体素质过硬,中学时作为体育尖子生保送至隆回六中。现在的隆回六中已被沦落为隆回县的末流高中,可在三十年前,却是在隆回十一所高中里排名前三的学校。在芦田,李春吉是孩子王;到了学校,是当仁不让的校霸。他穿牛仔裤、留长头发、听单放机、身后跟着一帮小兄弟,到了结婚年纪,作为一个社会青年却娶回了一个漂亮的小学女教师,成为了别人眼中的人生大赢家。李春吉的“离经叛道”在芦田老一辈人眼中,是反面的,是刺眼的,不过却潜移默化了当时的年青一代,也就是七零后的我们。我粗略统计了一下,芦田的七零后男生达二十一人。作为芦田最大的一个群体,作为被时代驱逐的远游人,乡愁开始成为我们这代人最浓烈的标志——因为只有远离故土,才会产生对家乡的思念。岁月蹉跎,我们这一代七零后,到如今,年纪最小的也有四十五岁,已是韶华不再。作为芦田承前启后的一代人,我们也许是芦田最后一批出得去、回得来的一代人。目前,包括我在内,回归芦田的七零后已有四人。
八零后发言
相较于七零后、九零后,八零后是芦田的一个小众群体,这小众,主要体现在人口基数上。人的情感就是这样,作为七零后的我,与他们之间有的虽然只相差几岁,中间却隔着明显的代沟,彼此鲜有交流,见了面也只是礼貌性的问候。
针对于九零后、零零后的发言,我们设定了两个条件,第一是“我是谁的儿子(女儿)”;第二是“芦田对我意味着什么?”
从九零后开始,可以明显地感觉出来,一是普通话标准,二是谈吐得体,三是风趣幽默。零零后发言
我原本以为,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新生代,作为在不同地域不同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小芦田人,他们对于芦田的情感,是稀薄的、空洞的。却未料他们一个一个地“少年老成”,用丰富的情感诠释着他们对芦田热烈的爱。
虽然芦田与金石桥城区只隔着约八百米的山路距离,但在七年前,芦田人开车去街上要绕道近十里。所以虽然芦田土地平整,但在外人眼中,却是一个交通闭塞的地方。上世纪八十年代,一女孩的家人带着女孩随着媒人来芦田访当(看男方的家庭条件),走了一段山路,女孩的父亲问媒人还有多远?媒人指着前上方说,过了那个山口便到了。女孩的父亲向山口仰头望去,未料戴在头上的帽子却从后脑勺滑到了地上。女孩的父亲直摇头,拉着走在前面的女儿道,丫头,我们还是回去吧!女孩宽慰父亲道,爹,看起来很远,其实转过一道弯便到了。
一年之后,这个女孩成为了我的堂嫂。她每每与芦田人讲起这段忍俊不禁的诙谐往事时,就会有人问她,当年这样骗父亲,图的是什么?她说,图的是我堂哥这个人,当时芦田这个地方她是没看上的,虽然芦田里面土地平整,可那一段山路,足可以吓退每一个陌生人。嫁入芦田的女人,大抵都是我堂嫂这样“图人不图地”的想法。我笑称她们都是投资大师,是价值洼地的发现者。因为在二零一七年,芦田每人集资两千元,再加上另外两个组每人五百的份子款和爱心人士的乐捐款,总共募集资金近七十万元,将那段山路建成六米宽的康庄大道后,芦田离城区近的价值凸显,又由于高山将城区的嘈杂做了有效隔离,芦田成了一个理想的世外桃源。李谟玮女朋友和李金灿发言
正如上井村李金灿所言,在此之前,他亲自体验了芦田人集资修建的那条道路,作为一个外村人,他深为佩服芦田人的和睦友爱,他说这是他目前所见过的最为团结的一个群体。
乡愁是什么?乡愁是一棵树、一条路、一口井,乡愁更是一扇门、一盏灯、一群人。乡愁虽然说与生俱来,但乡愁更需要用爱浇灌。芦田人的自发聚会,对于成年人来说,是一种乡愁的释放;对于年轻人来说,是一种乡愁的建立。
而我的记录,让芦田人的乡愁更变得有迹可寻!
完稿于2024年3月15日
老馆主(原名李次文),隆回县金石桥镇珀塘村人。隆回北网管理和专栏写手。一个被生活裹挟前行的半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