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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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首歌：＂挑担茶叶上北京＂。你，曾经赤着脚丫踏北京。
五十年前的此刻，在村口一侧的石山头瓦场，你三叔手脚麻利地做着瓦，你父亲马不停蹄地踩瓦泥，你却两点一线按步就班地提着瓦桶。忽然，东风公社的阳部长领着一军人，在你三叔这个大队长身份的吸引下，三步并做两步地来到了滿身是泥的你身旁。
四川江津籍 接兵排长郑德财
来者目光齐注着你，阳部长抢先介绍：＂就是这小伙子，叫杨继再”。军人对你上下打量一番、欣喜若狂，用浓浓的四川口音说道：＂我们就是要这样的兵，我在老家也是做石匠出生的”。
你满身沾着泥浆，尴尬羞愧，脸红心跳，似懂非懂，无言以对，措手无策。
你三叔放下手中的活计，三人一起奔向大队部，可能是为政审定兵而去。
上世纪六十年代，台岛的老蒋一直做着反攻大陆的黄樑美梦，福线前线的炮火接二连三。1969年中苏边境的珍宝岛战争，战局不大，影响不少，1971年的林X又出逃災机，世界风云变幻。伟人毛泽东发出的号令是：＂提高警惕，保卫祖国，要准备打仗”。这一年，由于1971年冬的特殊而未征兵，加强国防时不国待，你所在大队就分配了5个指标，东风公社一个排，实属历史罕见。
洋和坪一位体检过关的适龄青年，在征兵首长家访时，竟然往丛山竣岭中逃走，无疑是怕上战场吧。
你父母也舍不得让你走，做妈的听闻后整天以泪洗脸。只要天上飞机过，她就泪难忍。
你，还是暗暗在心中下定了决心。因为从12岁起，你就跟随父母晴天一身汗，雨天满身泥，面朝黄土背朝天爬滚，其口粮指标在生产队仍然没跳出倒数第二的圈子。每到青黄不接之时，你妈妈几次望着扫在仓角的几十斤谷发呆。你懂事的大妹煮饭时，总是在锅的一边全拌些红茹米，然后自已抢先装上一碗去一边呷，让劳累的父亲和年幼的弟妹们碗中多几粒白米饭。年复一年，你忍无可忍，孰无可忍。于是，在做着穷则思变的梦！
兵，终于政审定下了。你接到了1972年12月19日隆回县革命委员会征兵办公室下达的《应征青年入伍通知书》。于是，你父亲领你去了二舅及大姑父家告别，两位长辈过去还是见过世面的，寓意对你出远门加以引导。二舅赠送你两包许昌牌烟，大姑父喊你＂再则、再则”，手提四个煮熟的鸡蛋并送你200多米远，那个难舍难分的境头让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你泪如雨注。生产队长杨一贤召集郑太焕、罗秀贞三位队委成员，买了一斤黄豆炒油渣，为你开了一个别开生面的欢送会。你父亲在队里预借了拾元钱塞在你兜里做盘缠。
军令如山！21号下午，你们五位胸前佩戴大红花，在大队组织的锣鼓声中送你们去东风公社报到。碾米厂的祥光兄、开代销店的生育兄代表全大队的父老乡亲往你们五人兜里分别塞了纸包糖。路过街上时，乘奶奶早已将五碟瓜子上加4个鸡蛋准备好了。你们满满地装着乡亲父老的情，昂首阔步，沿着树王珑的羊肠小道，去公社集合。
公社的四合院里，有欢歌声，有哭泪声。条件好的，有父母、有未婚妻搓泪而别。你在村口的半途中，将那拾元钱做四六开，塞给了那个跟随的“小英莲”四元，哄小孩似的要她止步。剩下的六元，你到部队后买了一支从没摸过的自来水钢笔，买了一个写日记的笔记本，买了邮票信封及一本新华字典。几十年来，这本字典一直是你唯一的随身老师。
在县城，新兵们人人脱了个一丝不挂，将原衣物用裤带一扎，交给大队送行的领导带回，大队书记顾德清、民兵营长张贤文商议给了你们5人每人5角钱后握手告别。换上不戴领章帽徽的冬棉上下装后，平时冰雪天仅穿两条单裤的小伙子们活象一只只小绵羊，走路很不自由。白天，你们听从编班编排，忙于训练打背包，聆听首长们的动员令，听新兵代表在会台上表决心。夜晚，睡于原文化宫旁的红砖房地面。26号，以新编的班、排、连为单位，两千多新兵乘坐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军用卡车，浩浩荡荡地驶往邵阳乘火车。
待乘的火车是厢式封闷的，没见过世面的你还以为是条长街。惊奇得全然不顾因发的棉鞋短了、赤着脚而上阵的寒意，炼就的铁脚板也无需防城市坦途上偶遇的铁钉、玻璃渣。因为，赤脚已成为你从娘肚里出生后的一惯。
军方是保密的，车厢夹缝中灌进的冷风，刺骨地告诉你们，火车是开往北方了。但究竟是中苏边境珍宝岛？还是寻前辈的足跡又来一次跨鸭绿江？战友们个个茫然瞎猜……。
咣咣当当的火车三天三夜后终于停了，借着夜灯光一看，是北京良乡。几天几夜的云里雾里刚在解迷，一眼望不到前的军卡象条长龙又让人生疑，在满天眨星、北风呼呼的夜晚，军卡又驶入了公路两旁山耸云端的大山沟，下车后以排为单位进入了用芦苇围着、粉上泥巴的营房。营房内炉火通红，暖和如春，接兵的排长郑德财一直惦记着，给你换上了合脚的棉鞋。从此，你再也不是赤脚人了！
送行饺子迎新面，人人吃完面条后入寑，但你在坑上总象翻锅的饹饼，一直难入眠。天刚蒙蒙亮，就钻出营房观望，山上的松鼠上窜下跳。你心中迷惑，昨夜军卡行程大半夜，莫不是又离开了北京？
几天后，你们才知道，这是燕山脚下，是几代老兵在此＂深挖洞”的地方。
五十年，弹指一挥间，你从一张娃娃脸变成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头。6斤一床的军被你曾以旧换新4次，曾将它整理成近5000次的豆腐方块；你曾将炕沿当餐桌或蹭地而席约15000餐次；你用粗旷的茧手曾拨动着那万分之一克的天平8年；你推着砼试验块在太平路的边缘学会了踦自行车；你一个山古佬也曾荐送进过清华学府的大门，你人生的档案里曾载有部队＂生产标兵＂的称号！可是，五十年已去，你仍然是你，从农民还原于农民，昂首羊肠小道奔闯，追寻康庄大道回归！
作者：沉浮 2022年1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