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位最神奇的魔术师,她只将春袖微拂,春气轻呵,白色的梨花、红色的海棠花、紫色的杜鹃花、粉红色的桃花、形如风铃的齿缘吊钟花、散发着淡淡香味儿的玉兰花便在各自裸露的枝头争相绽放,它们将积蓄了一个冬天的能量转换成最浓烈的生命姿态,在明媚的春光下烂漫地展示着自己,也顺手还给人们又一个生机勃勃的美好人间。
齿缘吊钟花
光有花儿的绽放,还只是一个静默的美好世界,于是,春天又化身成为一位超级指挥家,她调动林间的百鸟、唤醒冬眠的青蛙、邀来委身于缝隙间的蟋蟀,指挥它们合奏出一曲清脆明快的《南国之春》。
踩着春天的鼓点,五彩斑斓的蝴蝶和忙里偷闲的蜜蜂像一个个律动的精灵,在花间翩翩起舞;成群的鸭鹅在春风吹皱的水田里追逐嬉戏,它们扇动着长翅,如一群会轻功的武林高手,双脚轻贴在水面上,蜻蜓点水般地忽而田东,忽而田西,停下来后,不忘欢快地引颈高歌。
没有比春天更生生不息的季节了!
就在这样的生生不息里,我又开始了一年之中最“漫无目的”的忙碌。
种花是我的爱好,栽树是我的爱好,养鱼是我的爱好,整理菜园是我的爱好。归乡的四年半时间里,我几乎把所有的闲暇时光都用在了打造家园这件事上,当看到曾经荒芜的土地在我“日理一寸”的打理下变得日益地美好,我收获了小时候往零钱罐里投硬币的快乐!
过了四十岁之后,我就有一个愈来愈强烈的田园梦,当我还坐在东莞市峻凌电子厂工程部的办公室里敲撞光阴时,我便就着工作的便利从当时的CCTV七农业频道下载了《每日农经》、《农广天地》、《科技苑》和《致富经》四个栏目的大量视频资料。
我一面下载,一面萌生出打造一个小小循环种养生态圈的设想:种植牧草养鹅兼养草鱼、鹅粪的一部分用于养殖鲫鱼、鲢鱼和鲤鱼,另一部分发酵后作为肥料用于种植牧草,种出的牧草又用来养殖,如此的循环往复。
如今,我正一步一步在不足四亩的土地上实现着我的梦想。一个月前,我在小鱼塘上搭建起了一个约十六平米的养殖棚,又从网上购来半斤菊苣草种撒在我平整出来的畦垅上,为了疏松土壤,我还刻意往我的种植园里投入了本地蚯蚓。
就当我在敲打文字的此刻,母亲正守护在简易孵化器前,帮我看管着正在孵化当中的狮头鹅蛋,到今日,已是鹅蛋孵化的第三日,不出意外的话,大约二十七天后,十六只鲜活的小生命便会啄壳而出,与我在芦田这方小小天空下共享静谧时光。
显伯着一身冬装,带着残存的冬意来寻我。拄着拐杖,立在春阳山影里白须如雪的他如一座岁月的浮雕,令我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动。
我问他最近身体怎样,他回复我说还好。
他的视力是一日差比一日,即便我走到他面前,他也只能感受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我问他是如何走过来的?他说是用拐杖一点一点地戳过来的。
他来寻我的目的,是要归还我上次去看望他时遗落在他家里的手套。我说这是件小事,我自己都忘记了,您没必要为这事辛苦走来。他说东西没有大小之分,该是谁的便是谁的,这是做人的根本。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套递给我,又坐在长条板凳上陪我做了一个上午的事。
春节过后,农章被一个感冒咳进了长沙湘雅医院,就在他以为自己万事皆休时,身体竟又奇迹般地恢复了过来。如今,七十五岁的他,又拖着他那条老病腿,拿着锄头剁刀,杵在水田里,精心修理着田埂。虽然他早已不为衣食所愁,但他仍然保持着对土地最敬畏、最虔诚的态度。只有共度过患难的彼此,才会相互珍惜,生死相依,人与人如此,人与自然亦是如此。
多年未曾打理的老茶园,仍是芦田女人们的小金库,一日采摘下来,最多时候也能收入过百。
春雨落在坚硬冰冷的城市,还来不及溅出一朵小水花,便被洪流卷进下水道,裹入滚滚江河,消失于无声;春雨洒在乡间,却能浇灌出千百种生命,魔幻出一个生机盎然的世界。
被春雨滋润出来的山间竹笋、林下蘑菇、野外蕨菜,年复一年地挑逗着人们的味蕾,丰富着芦田人的餐桌。
送走了父亲母亲的传碧兄,这个春天变得突然轻松起来,这突如其来的轻松虽然让他成为了无依无靠的五十一岁老孤儿,却也了无牵挂。近十年,重病的父亲和母亲像两条拴住了他左右腿的绳子,让他只能在房前屋后打转,远行不得。如今,他终于可以骑着他的女版自行车自由自在的飞翔。
我问他还捉田么?他说今年只打算捉一丘了,原因是之前捉的太多,谷都堆在粮仓里生虫。我又问他孤独么?他说不孤独,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习惯就好”。就在我与他的对答之间,门前田垅里鲜嫩的水草正在悄无声息地拔节生长。
背着书包上学的姑娘、放着儿歌穿村而过的幼儿园校车,正在修建着的不断向前延伸的新新高速,给山花掩映之下的芦田更平添了几分春色。
写于2024年4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