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馆主 | 一个农民对乡村振兴的思考:一,乡村现状

文摘   三农   2022-12-07 06:56   湖南  


作者:老馆主


我今年四十七岁,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农村户口,三年前,我又从打拼了二十七年的南方城市回归农村。所以无论是从出身还是安身来讲,我都可以算作上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可我不脱鞋袜不种田,不养鸡鸭换酒钱,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真农民,至少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真农民。


我只喜欢呆在老家听风赏雨,栽花种草。


我在芦田老家


也许,在旁人眼中,我是村子里的一个闲人加癫子,是他们内心不以为然的对象。好在,现在的农村已渐渐演变成了荒漠里的村中城,除了几个老熟人见了面仍要寒暄几句,年轻一代,都成为了视而不见的空气人。所以我的“坏”名声,方不至于声名远播。


我虽然不刨地来不喂猪,但至少我还是回来了,我的“癫闲”还给暮色沉沉的村庄带来了些许生气。


看上去我无所事事,但这三年,我并未闲着,我走访过三十几个村庄,这些村庄有的悬挂在半山腰,有的生长在高山顶,有的错落在山坳间,地理位置虽然各异,但命运却仿佛是串通好了似的惊人一致——枯藤老树昏鸭,不见小伙姑娘。


金石桥白马庙村


我回归这三年,见证了农村从举国扶贫过度到乡村振兴,可以说是赶上了农村政策最好的时代,按理说,我是应该站起来给这样的好时代鼓掌的,可我那只理性的手总是不配合我那只感性的手,感性的手总是一次又一次变成了孤掌难鸣!


雷军说过,“站在风口上,猪都会起飞”。可我常常站在村庄的风口,任风扑我面,却并有被吹飞起来。也许是因为我不是猪,也许是因为我连做一条猪的资格都没有吧。


正因为我不是猪,我才不会吃了睡,睡了吃,“癫闲”之余,我会面对农村最真实的现状,做一些“位卑未敢忘乡忧”的思考。


半山腰上的种田人 | 拍于2021.6.5


正因为我不是专家,只是一个会搬砖头的砖家,所以我才不会空话套话理想化,而是躬身在这片我所挚爱的土地上,为它添砖加瓦。


我是一个容易接受新事物的人,可我却很迷惘,我不知道乡村振兴到底要做什么?反过来说,到底怎样的振兴才算是乡村振兴?


当然,这些字面上的内容,在网上我都能查到,可我记不住啊,因为纸上得来终觉浅,只有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改革开放一样,我投身其间,才能感受到政策的温度。


2017年12月29日,中央农村工作会议首次提出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乡村振兴道路,不到一个月,已满五年。不知别处怎样,就我所生活的老家芦田,山仍是那座山、水仍是那条水、田仍是那丘田,只有人,已是老的老、走的走,变得越来越青黄不接了。


那么,年年沐浴着头号政策的农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现状?接下来,就以我的老家芦田为蓝本,先从人说起吧……




芦田总户籍人口为152人,在家总人数为52人。这52人中,1-15岁年龄段人数为13人;20-40岁年龄段人数为4人,该4人中,两男两女,男的一人为村干部、是我堂侄,一人在镇上卖场做事,是我大儿子;40-50年龄段的人数为16人,其中女性占了11人;60-92岁年龄段的人数为19人,其中女性占了13人。这52人中,20-92岁年龄段的人口数为39,男女比例为13:26、也就是1:2。


外出的100人中,除了跟随父母在外读书的小孩,其余基本上是20-60岁的青壮年。


芦田--女人庄


通过数据可以看出,留在芦田的人口年龄构成,明显呈两头大,中间小的沙漏型结构,主动选择留在老家的20-40岁年轻人,只有区区两人,就是我大儿子与我堂侄,而且我大儿子能否在家里长呆还是个未知数。


乡村振兴了五年,这五年中,除了我和大儿子,芦田再无其他人回流。


我归乡的这三年中,芦田新出生的婴儿为3人,故去的却有5人。



收入


乡村振兴的口号,的确喊得很响,但这响声,对于大多数农村人来说,好比大白天里天空中腾起的烟花,只能听到巨响,却既看不到它的炫丽,亦不知它飞向何处。


对于我的老家芦田来说,除了新新高速的征地让大家多收了三五斗外(这三五斗,是以永远失去土地为代价换来的带血的三五斗,而且还只是一个数字,钱并未到手),六十岁以下的男人,还是如一群散养的鸭子,在一个叫做江湖的田野里四处觅食。所以,到目前为止,芦田还暂时看不到被动振兴与主动振兴的迹象。


初夏时节的芦田


芦田人目前主要的收入、也可以说是唯一收入,仍是靠劳动力去工厂和工地上省吃俭用赚回。


以前,在家的芦田女人,还可以靠种植茶叶果树、饲养家禽家畜补贴家用。现在,年轻的女人,已经与这两样做了彻底的分割;那些有着种植和养殖经验的年长者,通过政策的一顿“神”操作后,也放弃了曾经熟悉的行当。



土地现状


这几年由于农村交通的改善,农药化肥运输方便,土地被抛荒的现象有所减少。但耕种的基本上是靠路边的,交通不方便的,即便是连片的优质田地,仍是大量被弃耕。


我父亲那一代人耕种时,由于家家户户都喂猪养牛,有着大量的农家肥做底肥,化肥只是做为辅助肥使用。而且他们视土地为生命,每一丘田,每一块地都会精耕细作。


现在的芦田人种田,只有70岁的日举兄和50岁的传碧兄由于家中养了一头牛,所以还往田里担牛粪。传碧兄今年年初已把牛卖掉,到了明年,芦田人种田,还使用农家肥的便只剩日主兄一人。其余的人种田,已经全部使用化肥了。


日举兄在施牛粪肥田


除了有牛的日主兄传碧兄还对水田进行深耕,没牛的人种田,粗放得令人不敢相信,只是用个木耙简单的在田间划弄几下,便把秧苗插在了上面。


由于谷贱,后期的田间管理,譬如除草、踩田等细致活,基本上是没有了的,只在中途打几次农药,追求高米质和只比我勤快一点的懒汉,连农药都不打,插完田后,便坐等秋收,完全靠天吃饭。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也许是种好、也许是天照顾、也许是田地还有着肥沃的根基,即便是这样的粗放耕种,到了秋天,仍是一个丰收年。



谁在种田


芦田的种田人,按性别讲,女人比男人多;从年龄分,40岁以下的人没有,50岁以下的不超过两人,俯身田间的,基本是长头发与花甲人。


在种田的芦田女人



消费


从前,是城市生产日用品,农村生产农产品,二者有着明显的分工,互为消费市场,但到了今天,像芦田这样的村庄,已经被时代完完全全演变成了一个纯消费市场。


猪肉、牛肉、鸡蛋、水果、菜蔬,这些原本芦田人可以自给自足的农产品,现在都是源源不断地从城市拉来,然后通过各种“优选”店,送到每家每户手上。


之前是家电下乡,现在是农产品下乡。就在不知不觉中,芦田形成了一个近似于零和的生存系统:芦田人跑到城里打工赚钱——把钱寄回芦田——家里人用寄回的钱购买从城市下乡的各种产品——钱又回流到城市。


如此下来,芦田人(乡村人)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个寂寞!



下一篇,我要讲的是乡村怪状。



作者简介





老馆主(原名李次文),隆回县金石桥镇珀塘村人。隆回北网管理和专栏写手。一个被生活裹挟前行的半老男人

村庄
村庄,有人坚守,有人逃离,有人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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