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奕（隆回二中高二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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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文为学校布置的命题作文，李奕大约花费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在电脑前完成。行文说不上完美，但文笔却有几分老道。此次回家，他对我说，人还是要读书，特别是到了高中后，他越来越觉得能在书本中寻出一条更宽阔的道路来。
对话家史
当我们伫立在人生的起跑线，接过生命的接力棒时，应当知晓这责任之重——不仅是人事的更替，亦是家族的兴衰。我们回望家族走过的历程，无数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于这过去的岁月中，我们也许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一 黄色的树林分出两条路
八岁，当父亲第一次问我的梦想时，我有些懵。天真无邪的年纪里，我一心扑在玩耍上，还从没对那遥远的日后的“梦想”有过深刻地思考。时钟的秒针在沉默中“嘀嗒、嘀嗒”地走着，我始终没有回答。父亲见此，笑着摸着我的头说：“要不要考虑做医生，像你大伯一样”。我仔细一想：大伯待我很好，而且大家都羡慕大伯。想过之后，便用力地点点头。父亲笑着，不知想起了什么……
后来的某一天清晨，父亲骑着小电驴载我去上学，我趴在他肩上，朝阳轻吻着我的脸庞，温暖的、痒痒的。我琢磨着当医生的事，突然问：“诶，老爸，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淡淡地笑着说：“都这么大人了，哪还有什么梦想”。
“哎呀，你年轻时总会有的吧？”。
面对我的追问，他沉默了一会，突然用说唱的方式应答着我：“有啊，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回答我，不要唱歌”。
“哈哈！”，他大声笑着：“没骗你，这真的是我曾经的梦想，通俗地讲是‘闯江湖’”。
我来了兴致，急忙问：“为什么啊？”。
他又默然了，过了片刻，才将自己从思绪中拽出来，幽幽地向我解释道：“受武侠小说影响吧。也因为每次过年看到那些外出闯荡的人，穿着鲜艳的衣服，拿着从未见过的东西，昂首挺胸地走过，所以我也想试试”，他将目光望向天空，呼了一口粗气，继续说道：“你大伯曾经让我去学医，可我当时厌倦读书，满腔热血，满心浮躁，只想着去闯出个名堂来。后来还想去学，可是已成了家，也没了那个精力”。语毕，他脸上闪过几丝懊悔的笑容，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到如今，已过去七八个春秋，儿时戏言的梦想，在脑海中愈发地强烈，我相信我会沿着这条路努力地走下去。但愿，在许多年后的今天，我不会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
二 几代人的挣扎——各自的选择，相同的努力
父亲不止一次跟我叙说曾祖父的事迹：曾祖父是一个有决心，有能力的人。靠着一双脚，穿梭于湘贵之间做生意，一年到头基本上不在家。曾祖父的辛勤与能干给他带来了财富，但命运的多舛，自身的局限，又让他被时代的洪流吞噬——在临近土改的时候，曾祖父大量购进土地，不出意外地土地被瓜分，一辈子的心血，付诸东流。
我很惋惜，站在曾祖父的立场上，辛勤劳动，节俭持家，然后买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让自己在乡人面前抬着头，让子孙能够活得轻松一些，这没有错。可站在时代的洪流面前，个体渺小如一粒微尘。若是曾祖父能够顺应时代，说不定又是别样的光景。
我时常与父亲闲聊往事，享受只属于我们父子俩的惬意时光。一次，他对我感慨道：“其实我选择出去闯荡，也是对父辈的一种反抗”。
“嗯？”我的声音中带着疑惑。
他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的爷爷吧，不止他，他们那辈人都很有血性。可是后来被打压得厉害，导致我父亲他们那一辈变得怯懦，不敢有所作为，一辈子都蜷缩在田间劳作。我看着他们，又看看别人，觉得很憋屈，所以我发誓要走出去，像我爷爷一样”。
他思索了一会，突然露出极神秘的笑容，道：“你猜猜我都做了什么？十五岁时，我和两个同学拿了盒火柴，提了个铁桶，铁桶里面放着一升米，向雪峰山尖奔去，在上面流浪了几天，最后是实在饿得不行，才饥肠辘辘地回到家。”
“啊！”，我有些震惊，问道：“那你没被奶奶打个半死？”
“不敢打我，因为怕我又跑了。”
“哈哈”我们相对而笑。
父亲将靠在藤椅上的头抬了起来，道：“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反抗呢，无法忍受眼前的生活，然后逃走，去往别的地方，理想中的桃源”。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弱小的他变得立体起来。每代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面对生活时，他们或畏惧、或迷茫，但他们又无一例外地感性希冀，勇敢前行。虽然他们的选择不尽相同，但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去奋斗的模样却又是如此惊人的相似。
三 亘古不变的亲情
爷爷已经故去五年。七岁起，我便随父母在东莞就学，与他相处的时间不多，我对他的印象很模糊，留在我脑海中的唯一画面便是：幼时的我独自来到五楼，走进房间，爷爷坐在木椅上，脸上是祥和的笑容。他把我招呼过去，抚摸着我的头。我有些害怕地观察着他：身着乌黑的衣服，头顶乌黑的帽子，苍白的脸庞上留着花白的胡须，眼睛盛满慈祥。
我对爷爷更多的了解是通过父亲的叙述。“你爷爷是个很沉默的人，也很温和”，他时常这样说。“每次去公社开会，吃饭时你爷爷都会用纸把肉包裹起来带回给我们吃，自己只吃光饭。”忽地，他陷入沉默，也许是在怀念那可口的肉香吧。“但他很少与我们交谈，就像我跟你哥一样。不过我跟你哥更多是地理上的隔离，而他与我们则是精神上的障壁。”
“你的奶奶，小时候对我们管教得十分严厉，打骂是常有的事。有一次我英语考了九分，她一怒之下把我一箱小人书全都烧了，当时恨死她了……但她又是一个有能力的女人，得过县里的‘三八红旗手’”。
“十七岁的秋天，我决定要出外闯荡，因为我曾经的不学好，你奶奶说了很多年后我才释怀的狠话。可平时沉默寡言的父亲却对我说，‘崽啊，出去闯一闯吧，在田里没有出头’。我很感动，甚至觉得父亲的这番话完全可以填补十七年来的父爱欠缺”。
他用手抹去嘴角的茶渍：“后来是你奶奶送我去镇上坐车的，在车站的厕所里，她从兜里摸出几十块角角分分给我当路费。汽车开动后，透过窗户我看见她在追着车哭，那一刻，我原谅了她所有的严厉与不公”。说完，父亲脸上有了倦意，靠在藤椅上闭目休息。
我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聆听着父亲的讲述。在这些故事中，我又看到了很多我熟悉的场景。一代一代的彼此之间，将爱隐藏在内心的深处、并且伪装上刺耳的话语，不觉间，亲情被筑起高高的雪墙。只有当岁月抚平伤痛，当时光照耀过往，当雪墙被融化，才发现这无比珍贵的至宝。
我们眼前是无数条望不到尽头的路，低头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这些路上有着深浅不一的足迹。请不要不以为意，这也许会帮助你找到自己的路，使我们不至于困于选择，耽于犹豫。
写于2023年11月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