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馆主 | 新新高速修建纪实6: 一年整 无以言状的痛
文摘
社会
2023-09-25 07:37
湖南
作者:老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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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9月18日,新新高速金石桥镇珀塘村二组(芦田)段开工一年整。秋风仍是旧相识,只是换了人间。一年来,可以说是芦田翻天覆地的一次巨变,这巨变,一面是地形地貌的改变,一面是人心的转变。官方的纪念通稿里所描述的一切自然都是想当然式的美好与和谐。但芦田人的纪念方式,却是躲进家里关上门来独自舔伤。这一年来,他们的心情由兴奋、期待衰减成茫然、愤怒和无以言状的痛。都说人心不古,但以我四年来的归乡感受,芦田仍旧衣冠简朴古风存,芦田人仍是我心目中最良善的一个群体。按照法律规定,农转非户口,其在原迁出地所拥有的山田林地(包括宅基地)都将归村集体所有,迁出人不再享有相关权益。但在芦田并没有这样执行,仍是各家归各家。这次高速公路征地,有的公职人员家庭得到了十几万乃至几十万的征地补偿款。如此“违法”式的分配方式,我不敢说全国,至少在金石桥范围内是绝无仅有。因为芦田人很“笨拙”的认为,假如这些人没有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出芦田,还不是一样的要在芦田娶妻生子,照样的分田分地。此月初,我从七江镇的养殖场买了两只大白鹅放在鱼塘,养它不到一日,才打一个盹的功夫,两只鹅便仿佛从人间蒸发。芦田的亲人们纷纷加入了帮我寻鹅的队伍,村前村后足足寻了一个下午,不见踪迹。待到第二日的清晨,球树兄特意五点半起床,又帮我四处找寻,终于在园艺场的堰塘里寻得。我的两只白鹅
芦田之所以古风仍存,与我们所生存的环境和血缘关系有关。芦田地形狭长,虽然它离金石桥城区只有三分钟的车程,却又被四面的山丘孤立成一块独立的小天地;田地大丘且土质肥沃,芦田人自古以来不为吃穿所愁;小小的村庄生活着共约一百七十口人,只有三个姓氏,约百分之九十姓李,供奉一个祖先,另外的彭杨两姓也与李姓有着亲戚关系。独立的生存空间减少了芦田人受外界污染的程度、宽松的生存条件降低了芦田人勾心斗角的动机,而亲密的血缘关系又增加了芦田人红脸的成本。在三者的共同作用下,形成了团结友爱的芦田氛围。善良的人,往往心不设防,最容易相信这世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只是,通过新新高速一年的修建,随着工程量一天天的推进,数代芦田人所建立起来的美好世界,却在一天天被蚕食。首先是道路的任意改道。为了打通芦田与金石桥城区的最后一公里,二零一七年,芦田人再次团结珀塘一组和原板岭村七组乡亲,按芦田人两千人一口、其它两组五百元一口进行第三集资修路,此次总共集资六十多万,接通了这一段断头路,将其取名为园艺路,并立碑作纪。不幸的是,新新高速从园艺路上面跨过,道路的一大半几乎被高速公路征用,必须以修建涵道的方式进行改道;更不幸的是,改道之后,由原来的直线改成了一个大“S”弯。改道之后的园艺路,既增加了里程,又破坏了美感,更平添了两个视觉盲区。最可恨的是,作为此条道路的产权拥有者,作为此地的原住民,从规划到动工,没有任何单位或政府部门来征求过芦田人的意见,芦田人唯一能做的,便是顾全大局、被动接受、默默忍受!在芦田人看来,这条道路的改道根本无须如此大费周章,只要在原有道路上下挖几米便可建设涵道,这样既不需要征收农田,又进行了有效降坡,更没有破坏道路的整体美感,完全是一件三全其美的事。三全其美的事,设计者却要反其道而行之,芦田人百思不得其解。当然,芦田人是农民,农民不懂高压电。蓝线为高速公路 白线为原园艺路 红线为改道后的园艺路
不懂高压电的芦田人又被另一条道路的改道搞晕了头脑。高速公路的互通征用了芦田通往珀塘村小学的老机耕道,设计者以高速互通下面无法修建涵道为由,居然将涵道方向扳弯九十度,涵道的出口对准的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小山坳。只要去现场看过的人,脑子里都应该会蹦出“脑残设计”四个字。所以实际上是,芦田的这条通往村小的道路,已经被硬生生截断。自然,这条道路从规划到动工,也没有任何单位或政府部门来征求过芦田人的意见,芦田人唯一能做的,照样是顾全大局、被动接受,默默忍受!红线为被高速公路互通截断的老机耕道,白线为通往无人山坳的涵道施工队给园艺路的两边各修了一道用于防止水土流失的种草护坡,一道用于保护高速公路,一道用于保护园艺路。高速公路那道护坡坡度修得很标准,肉眼可见最大坡度不会超过45度,但园艺路那道护坡,坡度却接近于90度,有的地方甚至超过了90度。在园艺路护坡上种草,除非草籽有着倒挂金钩的功夫,要不,这样的敷衍工程,不是护坡,是危坡、害坡,一场暴雨下来,整个山体极有可能造成大面积塌方。左为高速公路护坡 右为园艺路护坡
芦田人惊讶地发现,高速公路所有的民生工程,只有施工队,没有监管员。譬如给园艺路修的一段永久性道路,硬化的过程只是草草了事,硬化过后也不见洒水,两天之后便可通车。而不远处同期硬化的金江公路,每天都有专人洒水,硬化超过十天后,方可让小车通行。)“早上开门,便吃灰尘”,这是芦田人每天最真实的生活写照。一年下来,芦田人不但心情被搞得灰头土脸,人也被搞得灰头土脸。每日,一辆辆重型工程车喘着沉重的粗气,嗷嗷地从村庄驶过,被车轮扬起的灰尘如沙漠的尘暴,沿着道路在村庄里嚣张的肆虐、沉浸式的弥漫。洒水车是有的,可做的只是表面文章,来不来洒,看的不是天气,是洒水人的心情。整日尘土飞扬
相对于以上种种,至于个人道路的压损,园艺路路碑的撞坏、水井的被毁,二次征收土地款的迟迟不到位等等,芦田人就已不足为提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仿佛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魔咒。但如果一个国家工程,实际执行者也用这样的方式来忽悠老百姓,总是以“国家”的名义来让老百姓噤若寒蝉,是不是已失去——至少是部分失去了这个工程的意义?是不是与“人民至上”的理念背道而驰?顶层出台的这些务实理念,为何下到基层却成了徒有其表的空洞信条?莫非是真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老馆主(原名李次文),隆回县金石桥镇珀塘村人。隆回北网管理和专栏写手。一个被生活裹挟前行的半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