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馆主
◐
2021年10月4日晚，国庆节期间的北京更显得流光溢彩，第六届华韵之声语文朗读大会冠军争夺战正在位于顺义区的国测国际会展中心激烈进行。
此次朗诵比赛为全国妇联、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新闻综合频道、中国语文报刊协会联合组织开展，由来自全国各地的500多名选手进行同台竞演。
比赛接近尾声时，斜刺里杀出一匹“黑马”，最终，“经典诵读团体总冠军”由名不见经传的草原小学获得。
比赛结果传到草原学校的家乡湖南省隆回县时，已是午夜时分，县城正徜徉在一片此起彼伏的鼾声中，伴随着此起彼伏鼾声的是各色各式的美梦，只不过，在隆回县的千千万万个美梦里，却没有半个梦是属于草原小学的。
是的，在隆回县，就连做美梦也是有地域限制的——特别是教育上的美梦。原则上讲，教育美梦不出城，即便偶尔有意外，最多也不过离城三四里。
所以，隆回县的农民都特别想做城里人，因为只要在城里买了房，自己的孩子就可以享受到优质的教育资源，就可以甩掉乡下小孩几条街，那自豪感已不能用“爆棚”这样的低档词来形容了，至少得是“屌炸天”。
如果说城乡二元结构，让农村人变成了二等公民的话，那么近十几年来实施的教育县城优先政策，又让乡下学生成为了二等学生。
让乡下学生成为二等学生的具体实施方案，一是关停乡下高中，二是年年抽调优秀教师进城。
至于抽调进城的老师是不是全部优秀谁也不敢肯定，唯一能肯定的是因为这一抽调政策，极大打击了留在乡下学校任教老师的教书积极性，变相给他们贴上了“二等教师”的标签。既然老师都是二等的了，学生自然也应该是二等。
如此两招，技艺虽简，却屡见奇效，谈笑间，乡村教育灰飞烟灭！
草原村
很不幸的是，草原小学不但是在乡下，而且是在乡下的乡下、其坐落在海拔一千三百米的雪峰山上，离梦工厂县城有着一百多公里的距离。所以到了2017年，草原学校已经破落得只剩下幼儿园和一年级、十多个学生。学校的名字，也已经赫然出现在了教育局计划撤并学校的名单上。
“领导，‘刀’下留校！我要申请去草原学校支教，请给我几年时间，或许我能将草原小学带出困境，并且探索出乡村教育的一片新天地。”也就是在2017年的夏天，一个身着宽松袍服的女子孤勇地闯进了县教育局的办公室。
教育局领导打量着这个一身侠气的女子，被她的气场怔住了。女子自我介绍，她叫谭美珍，是土生土长的草原村人，目前在县城东方红小学任教。
东方红小学是隆回县城的明星学校，多少教师挤破头想入圈，竟然还有人主动要求出圈跑到面临关门的乡村学校去“挨冻受饿”。领导想，这个女子，要么是疯了，要么是胸藏锦绣。管她如何，有人愿意去赴汤蹈火，何不做个顺手人情，而且让草原村人回去给学校关灯上锁，正好可以堵住草原村老百姓的悠悠之口。
2017年秋，谭美珍卷起行李，带上儿子，怀揣着友人给的五千元助学资金，踏上县城开往虎形山乡的末班车，在日落的黄昏，摇摇晃晃地回到了草原村。迎接她和儿子的，除了天边的晚霞、山间的清风，还有无数双充满好奇与期待的昏花的、稚嫩的眼睛。
“谭美珍回乡支教”事件好比哥伦布的远航，短暂的轰动过后便是帆船驶入茫茫深海后长久的枯燥与孤独。何况在当时房地产与教育深度绑定的大背景下，做空乡下学校，圈乡下人进城买房属于潜规则下的政治正确，谭美珍作为一个“房地产教育”的逆行者，折戟沉沙才是绝大多数既得利益者想要的结果，《从谭美珍支教失败洞见乡村教育凋零的不可抗拒性》才是他们更想要的剧本。
这是谭美珍一个人在桅杆上的独舞。她懂得世道的浇漓，更加深知肩上责任的沉重，所以在回到草原小学的那一刻起，谭美珍便当起了深海潜水员，将自己隐藏在大山的深处，用全身心的爱，浇灌着草原学校。
第二年，她悄悄地把编制转到草原小学，成为隆回县建县以来有记载的从县城主动调往偏远山区工作的第一人。
四年后的十月，谭美珍带领草原学子来到北京，在第六届华韵之声语文朗诵赛场上，以《遇见草原》为题，一路过关斩将，夺得团体总冠军，用一鸣惊人的方式，完美地诠释了乡村教育的可持续性以及无限可能性！
那一夜的荣光，当然属于谭美珍、属于草原学校，但也属于所有扎根于乡村教育的教育工作者，属于乡村学校的孩子、属于那片没有被水泥钢筋固化掉的多元土地！
拿下朗诵赛团体总冠军后，草原小学开启了她多姿多彩的校生：2022年，在重庆、湖南、湖北、贵州、四川五省举办的“武陵山区原生民歌大赛”中获得了线上第一名；合唱节目登上了湖南卫视跨年晚会的舞台；参与湖南卫视节目《新闻当事人》介绍隆回节目的拍摄；2023年，在湖南省首届民族电影展上，学生们的模特秀与朗诵节目展现了生活在瑶乡的孩子们的美好与幸福；在2023年湖南省第二届美术展览中，孩子们的十幅参赛作品有九幅入选并收藏在李自健美术馆，并做永久的展出……孩子们学习、劳动、传承非遗的场景多次被《光明日报》《湖南日报》等主流媒体报道，草原学子，也逐渐由世人眼中的黑马变成了千里马。
坐落在雪峰山上的草原村，是一个瑶汉杂居的村落，热情奔放的花瑶人是这个村落的主要族群。草原村虽然拥有一个诗意的名字，但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草原，可这里的人民拥有与草原一样辽阔的胸襟，拥有与草原一样洁净的蓝天白云。
每个人都是一朵盛开的格桑花，都是随时可以从斜刺里杀出的黑马，都是奔驰在诗意草原上的骏马。而这一点，在谭美珍身上体现得尤为显著。在教育这件事上，她可以说是集黑马、千里马、伯乐于一身！
2024年7月26日
作者简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