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馆主 | 一个农民对乡村振兴的思考:二,政策乱象
文摘
三农
2023-03-04 07:25
湖南
作者:老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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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2月13日,《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做好2023年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意见》发布,也就是2023年中央一号文件。这是21世纪以来第20个指导“三农”工作的中央一号文件。这份和春天一同到来的文件,惠农利农的内容很多: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坚持城乡融合发展、建设宜居宜业和美乡村、加强村庄建设……春天来了,春风来了,春阳也来了,芦田的年轻人、中年人、甚至是老年人,却又都一个接着一个的背着行囊去了叫做“远方”的地方。又只剩下我一个闲人,躺在树堆上孤独的听着仙乐,故做思考。仙乐来自何方?仙乐来自立在水田中央电线杆上的村村响大喇叭。每当我怅然若失地望着空荡的村庄,正要热泪盈眶地伸手去关掉她的最后一盏灯、掩上最后一扇门时,仙乐便会正当其时的响起。仙乐总是能给我无穷的力量,它所传递出来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乡村就在它一遍又一遍的歌颂声中被振兴、被富裕,家家户户变得鱼满塘,粮满仓。村村寨寨都是衣冠简朴古风存,丰年留客足鸡豚。仙乐是一首催眠曲,它将我拉回天真无邪的童年,我站在禾坪前的梓树下,一面等着在地里劳作的母亲归来,一面鼓着腮帮,吹着一个大气球。我吹呀吹、吹呀吹,“嘭”的一声,气球爆裂,春梦碎了一地。中央对于“三农”的扶持政策力度,不能说谓之不大,可就我的双目所见,年年写在一号文件里的“农村”,虽然道路变得宽敞了,环境变得山青水秀了,但是“空心村”的内核没有变;时时被新闻报刊特殊关怀的“农民”,生活质量提升甚微,外出谋生仍是他们之中绝大多数唯一的选项,更谈不上共同富裕。那么,究竟问题出在何方?问题出在何方还得请教三农问题的专家,不是我这个土农民所能解答。在此,我只对一些反复无常与荒诞不经的地方政策乱象略举一二,以供专家们和砖家们参考。宋代诗人陆游《游山西村》中的那句“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写的是主家对客人说:“陆大人啊,您不要笑我腊月里酿的酒浑浊不醇厚,今年我得了个大丰收,饲养了不少的家禽家畜,您看,我不是杀了鸡宰了猪给您品尝嘛。”几千年形成的农业社会,事农桑、养猪羊,一直以来都是中国农民赖以生存的根基,更是深植于中国人骨子里的乡愁。改革开放后的近二十年,虽然养猪已不再成为农民收入的主要来源,但由于割舍不断的情感,无论是亏本或是盈利,在家的农民还是要养几条猪,用于消耗潲水和残羹剩饭,养大的猪或卖了补贴家用,或拿来过年,猪粪用作农家肥。谁料到了2017年,以环境污染为由,各地政府相继出台一系列禁止农村散户养猪的法令法规。一面是明文禁止散户养猪;一面是对规模养殖场进行奖补;禁止散户养猪的另一个手段便是禁止农户私自屠宰,必须拉到定点屠宰场地,交纳屠宰费。在三面夹击下,散户纷纷含泪退出养猪市场。就在散户折戟沉沙退出时,各路资本却纷纷含笑杀入养猪行业,大块朵颐地捞取政策红利。我一直弄不明白的是,农户饲养的几条猪的排泄物都施在了田间地头,田间地头长出真正的绿色的农产品,这是一个完整的环保生态链,何来的环境污染之说?只能说,这是一次资本借政策之手对农民的围剿,这是一场政策配合资本将散户挤出市场的狂胜!到了2019年,非洲猪瘟肆掠全国,猪肉价格一路狂飙,这个时候,政府又想到了农民,又反过来鼓励农民养猪。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做任何事情,当一个人的主动性消失后,口惠而实不至的承诺,在对方的眼里都是耍流氓。如今的村寨,已基本上听不到猪的叫声,那一间间被闲置的猪栏,织满了一圈又一圈的蜘蛛网。有些东西,抛弃了便无法再回来,譬如爱情,譬如民心。项先生在枣红县(化名)经营着一家生态农业科技公司,公司坐落在一片由石灰岩构成的乱石岗上。经过项先生多年的经营,公司渐渐壮大成为周边县市的行业翘楚。为了立足于长远发展,项先生想在公司旁边的闲置山头上建设一栋科研楼,但到县里相关部门去报批时,却被告之这座山头是基本农田,无法批建。项先生望着这一片瘦骨嶙峋的乱石山哭笑不得,一个连杂草都很难长出的山头居然被指鹿为马成了基本农田。没法,项先生只能把公司主要业务转移到外省。今年,江西和湖北的分公司正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中,原本打算建在枣红县的科研楼自然也跟着挪了窝。项先生坦言,枣红县虽然是自己的家乡,但这样的营商环境,已不是久留之地,他已经做好了全部撤走的打算。项先生的遭遇,在枣红县绝非个案,枣红县的荒唐现象,也非枣红所独有,可以说是一个全国性的问题。在中央死守18亿亩基本农田的红线下,地方政府不得不乱点鸳鸯谱,凑足所属基本农田的面积数量。所以,枣红县令人啼笑皆非的指鹿为马,自然在所难免。只是,受苦的永远是百姓!老郑今年七十岁,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也折腾了土地一辈子。在枣红县,不止有生物链,还有折腾链,在老郑身上便是如此。老郑折腾土地,政策折腾老郑。老郑有一片梯田,20年前,一纸退耕还林的政策送到老郑的手上,老郑积极响应政府召开,把梯田全部栽上了杉树,因为在当年,当地以盖木材房为主,杉树是盖木材房和打家具的主要材料,卖价高。谁料20后,杉树虽然已长成材,但消费市场却发生了巨大变化,农村盖房,已变成了砖混结构,家具也不再请木匠制作,而是直接购买,杉树的价格一落千丈。老郑的那片被退耕还林的梯田,由于交通不便,需要人工扛运。一盘算,砍树和运输的成本高过卖树所得,所以老郑对这片杉树林放弃了念想,任其自由生长。不料在去年,村干部将一纸地方政策又送到了老郑手上,只是,这一次是为了那18亿亩基本农田的红线,必须退林还耕。村干部交待老郑,一个月内必须把这片杉树树砍掉,恢复成梯田,二十天后,上面要来检查,没有砍掉便要罚款。老郑望着手中的那道“圣旨”,想着“绿水青山便是金山银山”的叮嘱,气不打一处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将床折腾了好几天。但胳膊扭不过大腿,经不住村干部接二连三的软磨硬泡,最终老郑还是请人亏本把树砍掉了。二十年的兜兜转转中,梯田又变回了梯田;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老郑,已不再是当年的老郑,他已经不起政策的反复折腾。老郑想不清楚的是,现有交通不便的基本农田都已无人耕种,为何还要劳民伤财去退林还耕?这些退林还耕回来的“基本农田”,由于山高路远,可以说更加无人耕种。政府为何不把退林还耕的费用放在现有偏远基本农田的交通改善上?
老馆主(原名李次文),隆回县金石桥镇珀塘村人。隆回北网管理和专栏写手。一个被生活裹挟前行的半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