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晚期贵州的农村经济状况

文摘   2024-09-15 00:01   贵州  

咸同以后社会基本安定,清廷在农村又采取了招抚流亡、鼓励垦荒等政策措施,经各族群众的辛勤劳动,使得被战争破坏的贵州农业生产,从光绪中叶以后开始出现复苏的景象。
一、人口逐渐增加与耕地面积的扩大
据官方统计,贵州省丁口数在道光二十至三十年(1840-1850年)年平均数为542.2万,到同治四年时减至317.8万人。但从同治十二年(1873年)起,全省丁口数开始有明显的增加,是年为395.7万人,光绪元年(1875)为448.4万人。光绪十六年(1890)时达到482.1万人,已接近清代前期贵州丁口数的平均水平。
光宣时期朝廷对贵州人口的统计中,咸丰以后到光绪五年以前,户部清册人口数都是部分府州县的。如光绪五年贵州户口清册所载460万人,就没有包括都匀一府和八寨等十三个州县的人口。又据户部册报,光绪六年贵州全省人口数为473.9万人,光绪十五年为481.6万人,光绪二十四年为485.9万人。这一组数字虽为全省的造报人口,但从光绪六年到光绪二十四年近二十年间,贵州人口只增加了十二万人,平均每年增加六千人。全省如按七十四府厅州县计,则每个府厅州县平均每年只增加八十一人,这显然不符合实际情况,因此清廷公布的人口数只能作为人口增加趋势的参考。
光绪中期,孙中山曾派人到全国各地对全国人口数作过一次调查,其中关于贵州全省人口调查的结果是766.9万人。光绪末年,即孙中山调查后的十五年,清廷推行新政,实行预备立宪。鉴于各国立宪政治无不以户籍人口为根本,在光绪三十四年和宣统二年,民政部举办了中国历史上首次人口普查,清廷公布的贵州人口普查数为:正户1634782户,附户136751户,其中男子4636965人,女子3866998人,男女合计8503963人,壮丁1987836人。光绪末年民政部对贵州人口普查所得人口数基本接近实际。贵州已拥有八百多万人口,近二百万青壮劳动力(宣统元年,贵州为筹建谘议局,也进行了一次人口调查,其总数为9665227人)。
咸同战后人口大幅度增加的主要原因,首先是这一时期贵州处于相对和平时期,没有发生全省性的战争,广大各族人民有了较为安定的生活环境,能够进行正常生产,人口得到较快的繁衍。其次是咸同战后清廷因贵州人口大量减少,取消了对外来移民的限制。贵州从嘉道以来为避免“土民”与“客民”纠纷,对移入贵州的“客民”一直采取限制政策。道光中叶,四川、两湖人民因灾荒连年大量涌进贵州,当时清廷仍然发布上谕,令地方官严加禁阻,但是一纸禁令无法阻止邻省民众流入贵州。
嘉道以降,前来贵州谋生的人与日俱增,一些地方官为逃避责任,对到少数民族聚居地区苗寨落户的汉民或隐瞒不报,或少报。到同治以后,情况发生了变化。同治十年,四川人民因水旱成灾,一次涌入贵州的灾民达十万之众,“男女杂邃,接踵摩肩”。当时地方官正苦于贵州人少地多,对这些流民及时作了安置,清廷只好批准。不仅如此,一些州县的地方官出于生产的需要,还主动到外省招徕客民,实际上是解除了客民不准进入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的禁令。以后在省中大吏的不断要求下,到宣统初,清廷决定正式取消禁令,规定“客民附居苗寨,如果相安,亦可渐次开化,于教育普及等事,较易为力,似不必严为限制。……嗣后无论汉苗土客,由各属按季清查,切实详报,归入户口表册,一并咨部”。清廷取消对外来移民的限制既使原来的“黑户”得以列入全省户口册中,也促进了外省移民进入贵州。以首府贵阳所属地方为例,光绪十八年秋间(1892年)附居苗寨“客民”51665户,加上分出另居的11313户,实有62978户。以每户五人计,“客民”总数多达32万人,自然增殖数为5.5万人;兴义府有佃户“客民”4134户(约2.2万人),自然增殖数为1389户(约7千人)。
了移居省内的外省人外,未被编查的其他少数民族人口,由于社会的安定,也有了较多的增加。
随着人口的增加,全省耕地面积也大幅度扩大。由于咸同农民起义冲击了封建地主阶级的统治,致使地主与农民的剥削关系一度松弛。清廷中不少明智之士,看到了农民之所以掀起激烈的反抗斗争,主要原因在于遭受的经济剥削太重,因而在招抚流亡、鼓励垦荒时给予三年免征等优惠。战争结束后,全省各族农民在极困难的条件下,作出了最大的努力,以他们的勤苦的劳动,不断垦殖,使贵州大量荒芜的耕地渐次恢复。
据有关典籍记载,咸丰元年(1851),贵州全省在册耕地(即正式列为交纳地赋丁粮的田土)面积为26854顷。咸同战争爆发后,在官军的疯狂屠杀下,大量人口死亡,有的则弃家避祸于外省,因而省内有成千上万亩田土抛荒,耕地面积锐减。战争结束后,经广大各族劳动群众的辛勤垦殖,全省耕地面积已经超过战前。以平越直隶州的瓮安县为例,该县战前应纳田赋额田实有56665亩,土5029亩。到光绪三年,全县额田增为59318亩,土5074亩。额田增加了2653亩,土增加了45亩。上列增加的田亩仅是指升科纳赋的,不包括新垦免赋的。
咸同战后,全省实际有多少耕地?据近代学者研究推算,贵州省的耕地面积是:同治十二年(1873年)为17692千市亩,光绪十九年(1893年)达到20346千市亩。耕地总数既包括在册纳赋的田土,也包括没有升科纳赋的田土,全省人口如按850万人计算,平均每人已拥有二亩多地。咸同战后,贵州人口和耕地面积的不断增加,既是贵州农村经济发展的主要条件,同时也是长期处于低水平的贵州农业经济发展的主要表现。
二、粮食作物生产的恢复和缓慢发展
咸同战后,由于人口增长以及耕地面积的不断扩大,粮食作物的产量也有缓慢的增加,但由于缺乏调查统计资料,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仅能从其它资料进行推测。例如,同治四年(1865年),在贵州采买一石谷,需银一两三钱;同年六月,贵阳大旱,斗米值二千钱(每石值银20两)。而到光绪五年时,开州地方秋粮市价每石值银1两(据载,乾嘉时贵州银1两值钱600-1000文,光绪中银1两值钱1000-3000文)。光绪二十一年(1895),贵州大旱,“雨泽稀少,田禾杂粮日渐就萎,……米价日昂,市石需银五两上下”。相比之下,光绪年间的常年和灾年米价均比同治年间低,这说明当时粮食产量有所增加。又据光绪十年(1884)六月贵州巡抚李用清奏陈遵谕禁种YP的报告中也提到,当时贵州“遵义、大定一带又以米多入川”,“下游黎平、都匀一带……粮价常平”,这说明当时贵州全省基本达到了粮食自给的程度,并有部分地区粮食生产自给之外,已略有剩余。
在作物的种植方面,除原有的稻麦外,显著的发展是玉米和甘薯这两种粮食作物的种植面积进一步扩大。早在明末清初之时,原产于美洲的玉蜀黍就从云南传入贵州。到了同治光绪年间,玉米这种“旱地之王”,以其宜旱作,耐粗放,产量比苦荞、高粱、小米、燕麦为高的生长特性,在山地多平地少的贵州迅速传播开来,成为贵州地方特别是山区居民的主要粮食作物之一,当时遵义地区“山土种遍包谷,穷者终身(生)粮”。玉米种植也扩大到省内其它地区。如在清镇地区,耕地面积中的80-90%为土,“土以玉菽(即玉米)为大宗”。由于玉米成为主粮,当地“老是乡者,每有年近古稀,未得尝一脱粟饭”。据载,当时玉米产量每亩约为二百余斤,多的可到三百多斤。二十世纪初,全省约有10%的耕地种植玉米,其范围遍及全省所有的府厅州县。
原产于中美州的甘薯,清初传入贵州,同光年间以其高产(亩产约四五百斤至八九百斤),能解决战乱之后民间缺粮之苦而迅速传播开来。对此,时人诗文多有记载。如莫友芝《甘薯》一诗中曾记述到:“慨古大兵凶岁俱,播溱乱定愁饥呼,居然谷贱靡告痡,微薯之力能尔欤?”萧光远的《甘薯》所记更详细:“此物称广植,不过十载前”,“家食计八口,薯粮支半年。薯粉白似雪,薯酒甘如泉。遂令米价减,视昔数倍悬。岂云薯蓄广,频岁还戈铤……繄孰司农政,种薯令早宣”,这首诗说明遵义地方普遍种甘薯时间不早。由于种植甘薯不仅可充作粮食,还可加工成粉、酒,它在贵州农民的心目中越来越重要。
为了提高农田的产量,无论是在遵义、贵阳、安顺等较发达的地方,还是在比较偏远的少数民族地区,各族农民对被战争毁坏的田土和水利设施都进行了一些修复和建设。他们于平地挖沟开渠以利灌溉;或“以涧流作堰蓄水”,而在“众流所归处,随地宽广开挖为塘”,“濒河之区”则编竹为轮作水车。他们还恢复和扩大了“车田”“堰田”“塘田”“井田”“梯子田”“腰带田”等较稳产、高产的田地。
在施肥、育种、播种、田间管理等生产技术方面,这一时期也有一定的进步。在水利较好的地区,水稻亩产高达四五百斤。
三、经济作物的增加和扩大
咸同战后,除粮食作物恢复和发展外,农业生产中商品性的经济作物及农副产品的产量也有较大的增长,如棉花、蓝靛、烟草、桐油、茶叶等均有增长。
▲棉花。清初贵州主要产棉区有镇远府黄平州、平越直隶州瓮安县、大定府平远州、思州府玉屏县、安顺府镇宁州、永宁州及清镇县、归化厅,以后在乌江、锦江、清水江、都柳江以至盘江、赤水河流域,都逐渐种植了棉花。据载,都匀府“棉花出八寨,高坡间遍植”。兴义府“府亲辖之南境及兴义县、贞丰州、册亨之南,沿红水河之地皆种棉花,会市于新城(所)县丞城”。又,安顺府安平县原不产棉,道光时在官府提倡下也开始种植棉花。据(咸丰)《安顺府志·物产志》记载,棉花已成为安平县和归化厅之“专产”。道光以来,贵阳、安顺、都匀等地还从湖北、河南引进良种,棉花产量因此而增加。但到光绪后期,由于不少织户多购洋纱织布,且本地所产棉花质量又不及外来棉花,省内棉花种植便日趋衰落。
▲蓝靛。蓝靛是染料作物。贵州出产蓝靛(或称蓝,或称靛)的州县计有:贵阳府属定番州(今惠水县)、修文县、遵义府属遵义县、都匀府属独山州、镇远府属黄平州、兴义府属普安县、大定府属黔西州、平越府属瓮安县等。由于蓝靛的收益超过粮食,咸同以后在省内一些地方,农家种植蓝靛已成为商品性蓝靛。例如,在独山,“一亩之田,稻与靛各分莳半亩,收成估价,靛加二倍”。在瓮安,“业此致富者,比比皆是”,“年可易银十余万两”。到光绪末年,因洋靛进口,土靛销路不甚畅旺,主要供省内及邻省农村漂染之用。
▲烟草。自从明代中叶烟草传入中国以来,随着吸烟者日众,种烟便成为有利可图之业,而烟草遂成为重要商品性作物之一。各地农民竞相种烟,开始进行商业性农业经营活动。据《黔南识略》载,乾嘉时贵州产烟地区只有一两个州县,而道光以后全省产烟府县已有7个。遵义府“各邑皆种之,……不足本境吸食,尚须由外境运来”。独山州“种者获利,屡驾种菽麦上。县产者以维塘称最,巴台村次之”。由于出卖烟叶所得收益,往往超过种植粮食作物所得,因此贵州出现了不断扩大烟草种植面积的趋势。到光绪中后期,贵州年产烟叶3822680斤,占全国第十七位。
▲茶叶。贵州地区种茶历史悠久,明清以降种植更广,全省各府都有出产,并成为贵州的土贡之一。到清末时,种植茶叶又有发展,以遵义府为例,“各属皆有,遵义金鼎山产云雾茶,仁怀、习水两岸高山多畜茶树,……年约出十万余斤,行销渝泸间”。据《莼斋偶笔》记载,贵定阳宝山云雾茶“为贵州茶品之冠,岁以充贡然岁出常不足额。清平之香炉山、遵义之金鼎山亦产茶,几与阳宝山产相埒。……所产无多,颇不易得。桐梓之祖师箐产者亦然;其通行者则为湄潭毛尖茶”。随着种植面积的扩大、产量的不断增加,光绪年间全省产茶约占全国第八位,茶叶开始成为贵州的重要出口物资之一。在一些少数民族地区也出现了“以茶为主业”者,如独山州九名九姓长官司,而永宁州的募役司及水西等地的“白倮罗”(即彝族)中,有些人也“以贩茶为生”。省内所产的都匀毛尖、贵定云雾茶、务川高树茶、仁怀大茶以及湄潭、龙泉一带的大叶茶、团叶茶、柳叶茶、鸡咀茶、兔耳茶等地方特产茶叶逐渐进入市场并闻名于世。
▲油桐。道光咸丰间,随着国内市场对桐油需求量的增加,黔东南地区的油桐树的栽培和桐油的生产,都有较大的发展。遵义“各属皆有,惟正安最盛,其子榨油为出产大宗”。光绪元年(1875年),“桐油始输入欧州”,“自是以后桐油始见大闻,销路亦广,产额遂渐增”。光绪后期,贵州种植油桐的地方有40余县,其中清水江下游各县栽植最多,舞水、麻阳江流域的种植也在不断扩大。在榕江流域,油桐种植也得到了推广;乌江流域上游以大定境内种植最多,黔西次之;盘江和赤水河流域亦有不少种植桐油之乡。各地大量扩种油桐树,从而使贵州跃入全国桐油产量最多的省份之一。
▲蚕桑。咸同战争期间,贵州农村养蚕遭到破坏,战后,为家蚕供应饲料的桑树因官府提倡、种植而逐渐恢复。光绪十五年(1889年),贵州巡抚潘霨派人从“江、浙运来大批桑苗”分发各地种植,仅安顺一府便分得数万株。安顺知府文海委派乡绅主管种植事宜,又设课桑局于崇真寺,还在“西门箭道常平仓废址、崇真寺、吉祥寺、东岳庙等地设官桑园,广植桑株,令人民采桑饲蚕”;到光绪末年时,“树高至二、三丈,径几盈尺”;后任知府瞿鸿锡又在“南水关公地及东北角城垣、右营废署等处增设桑园数处,虽栽种之法未能尽善,然成活甚爽”。光绪中叶,遵义知府余上华因遵义土桑“不良”,不利于恢复养蚕业,亦“遣人走西蜀购运湖桑,遍布区里,民始畏领之,……继栽者遍其田塍”,不久便呈“大叶油油翻青”的喜人景象。他还将数千株湖桑分发给各县。桐梓县前后两任县令白之珪、王孔铸,也先后发放桑苗给老百姓栽种,遵办者“不乏人”。
此外,能放养蜡虫而出产白蜡的蜡树,在遵义、思州、思南、镇远、石阡、铜仁、大定、贵阳、安顺等府均有种植,几散布全省,其产品蜡虫往往销往省外。
▲漆树。贵州农村将野生漆树逐渐实行人工培植,也缘于市场需求所致。贵州漆树有大木漆、小木漆两类。者自生,随长随割无已时,其汁质厚而有光泽。后者系利用其分根法进行人工种植者,割五六年后即自枯,漆质亦稍下,但栽培后七年即可开始采集漆液,收利甚速,且山野闲地并可栽种。省内产漆之区,舞水及麻阳江流域多栽于村寨附近或丘陵间,疏落成林;盘江流域及赤水河流域亦多栽漆;乌江流域栽漆较多,上游特广。
桐梓县小木漆又名黄漆,“种来两广,早割早枯”,每年贩蜀漆液“不止千担,值金三、四万”。大定府知府石廷栋等在光绪年间“劝民种漆”,使西部威宁、大定、毕节、黔西、水城及平远等县漆产量有了进一步发展,这也是大定漆器在清道光至民国初年生产最盛的重要原因之一。
还有一种构树,因其花可食,皮供造纸,三年一获,较之种田增数倍之利,故贵州农家多培植此树。
这一时期,商品性林业也有进一步发展。往昔“向极盛密”的森林不断被砍伐,投入省内外市场。贵州外销木材主要以杉、柏、梓、楠为主。主要产销、外运木材的地方,以清水江流域最重要,次为榕江流域,再次为赤水河流域和乌江流域。在黔东南还形成锦屏、黎平、剑河、天柱四个产木名县。
贵州的桐油、菜油,遵义的紬、木材,是运出省外的四大宗农村产品,咸丰前就十分发达,当时湖南洪江是这些产品的主要集散地之一。黔人“在洪贸易者四十余户,黎平、铜仁两府最多,以桐油、菜油、遵义紬为大宗,近十年(即道光二十年后)以木为大宗。年来(即咸丰二年以来),因长江不靖,滞阻不行”。战争结束后,桐油木材生意才逐渐得到恢复和发展。农民经过不断地探索,还创造了培植人工林的方法,培育出大量的杉木、油桐商品林,并出现了林业专业户,有的还雇工植林。到十九世纪末,在清水江流域林木总值有百余万两之多,同光年间商品性林业的恢复与发展起到了承前继后的作用。
四、面向市场的农村副业的发展
过去不发达的贵州农村副业,清末不仅在门类和数量上有一定的发展,而且与市场的联系更加密切。咸同以后除了传统副业有发展外,省内又出现一些新的项目。如开州之斗笠,是在清末兴起的一项家庭副业。该州斗笠编制主要集中在马场,“几于无家不产,并多出自妇女手工”,“当时每笠一顶,仅值市银七分,然即各地商贩来该处采买者,每月成交银数恒在一千两左右,即须买一万五千顶之多”,产量是十分可观的。农民将竹撕成细丝,编织成细竹丝笠,“贩售云南,为大宗货品,每年可获万余金”。又如,贵州盛产五倍,过去只用作“送鬼”的工具和当药用,“及至海禁大开,日本商人及德国商人在我国大量收购五倍子”,甚至“设庄收买,价值颇高”。贵州农民不仅采集五倍子,甚至“举行人工造林,以繁殖五倍子”,并形成乌江中下游、舞水、麻阳江流域、黔西北各县等主要产区。主要集运地东部集中于镇远、铜仁,再运往湖南常德,乌江中下流由沿河县运出四川涪陵,西部各县而运往云南集中于宜良。以后,五倍子更成为贵州主要外销林产品之一。又如,贵州盛产中药材并多供应省外。贵定所产天麻,质白而肥嫩,制成后“运至湘之常德,蜀之重庆贩卖”,“均能获利”,以至于“年年取之,亦渐减少”。石阡所产茱萸、五倍子“运销湖南”,冻绿皮则运销湖北、江西,金银花、桔梗、厚朴、龙胆草等销往四川。其他如罗甸之冰片,余庆、兴义之桔梗,大定泡参,毕节之柴胡,瓮安之川芎,平坝之山甲,威宁、岑巩之半夏,铜仁之硃砂等百余种中药,在药材市场上都颇有销路。
造纸是遵义地区农家的另一项重要家庭副业。他们生产的皮纸、竹纸、草纸等,或在当地销售,或贩入蜀中。同、光年间,遵义农民因市场的需要,又开发出一些新的产品。即以竹制品为例,他们用本地产长竹为料,制成“茶山筷”,也“行销颇广”。遵义南乡龙场坪农民则“用水竹刳蔑编织为席,滑腻耐久”,先在本地销售,“暑热之时,贫富之家莫不购以垫床”,以后“更有贩出境者”;还有人用“慈竹截节蒸捣成麻”,编制为竹麻履”,“旁衬棉线为耳,每双价值较草履增5倍以上”,亦为商贩“捆载成挑”运销“他州县”。又如,道光年间桐梓地方有人“以香桂、黄楝、梓、楠木痈肿拳曲者”制成工艺性家具、摆设,此为“瘿木器”,据郑珍记“止一家”,此后“习者亦渐多矣”。再如,贵州出产驰名全国的银耳,到清末也能生产培植,只是有关技术尚未解决,质量欠佳,以后由于“其利百十倍山蚕”,遂引进技术,普遍种植,并由遵义“蔓延至石阡、龙泉、湄潭、瓮安、余庆、务川等处”。
省内其他地区的农副业也有不同程度的发展,形成了本地特色的土特产品。如安平(今平坝)的草纸、蒲席清镇等州县的茶籽,郎岱厅的香蕈、草纸、雄黄,归化厅(今紫云县)的棉纸、构皮、通草,镇宁州的木耳、桐子、竹,兴义的楮皮纸、桐油、茶油、麻油、水油、菜油、花生油等。
在畜牧业方面,长期以来,贵州各地饲养家畜、家禽主要是供耕作或运输之用,或为了获取农肥,或供自家食用。虽有部分出售,但其数量不多,影响也有限。咸同战争中,大量耕牛及马匹被官军宰杀、抢掠,战后随着生产的恢复,贵州农村饲养家畜也逐渐恢复和发展起来。在一些地方还开始出现专营的畜牧业,许多地方的场市集中,多有牛市、马市等,各市还设有牙行经纪等。据载,同治年间,贵州的牛已销至湖南、湖北等地。此后,西部各县之牛多销往云南,北部则销于四川,南部销于广西。贵州东北各县所产之马,往往销往湘西,而西北各县所产之马则销往云南。贵州农家多养有猪,除积肥、自家食用外,往往有一部分投入市场,以换取家庭所需日用品。清末,因城市的发展、乡镇手工业的发展和日益专业化,农家养猪越来越面向市场。如云南宣威生产火腿的原料猪,有一部分来自贵州,即有名的可乐猪。又如,省内著名的荔波小猪,除供给邻近各县外,还有相当数量销往广西。
畜副产品的商品化更明显。以猪鬃为例,过去仅供农民肥田之用,“自光绪初年外人在香港、汉口等地大量收买以来,安顺商人纷纷运往上列二市售卖”,而遵义商人则将猪鬃贩往重庆以“多获三倍之偿”,从此猪鬃也成为出口大宗。此外,因市场需要,贵州的牛皮、羊皮也成为外销“山货之大宗”。当时,遵义等地商人多贩运牛皮,并“间有杂贩羊皮”往销于重庆。由于“畜皮难得而价甚昂”,遵义乡间“盗牛之案层见迭出,甚有活剥其皮而去者”。
这些面向市场的农副业,都在不同程度上对自产自用的自然经济模式有所改变。
五、家庭手工纺织业商品化的进一步发展
在贵州,家庭手工纺织业的商品化发展突出表现于柞蚕丝绸业上。自乾隆七年(1742年)遵义知府陈玉壂将山东槲蚕引到遵义获得成功后,到清末时,因是郡善养蚕,使丝织业得到较快的发展。从城镇到乡村,“纺织之声相闻,槲林之阴迷道路,邻叟村媪相遇,惟絮话春丝几何、秋丝几何、子弟养织之善否”。同治十年,据西人的调查,“遵义府从事制造野蚕的人很多”,故“野蚕丝为遵义府唯一有价值的出产”。继遵义之后,正安县的丝织业兴起,当地农户纷纷种桑养蚕。到清末,正安州是遵义府桑蚕丝主要的产地。当时,“每岁春季,红男绿女携筐篚而采桑者,触目皆是”。随着养蚕缫丝的技艺的不断改进和提高,“其茧色美质精,不下中州之产”,其丝、绸产品亦“渐成花样”。丝织业还由遵义地区向其他地区扩展。道光年间,安顺府安平(平坝)县知县刘祖宪“谕购橡子劝民种”,以后又从遵义招来茧匠、织师,在城乡开机房,作《橡茧图说》“分散民间”以教民织,于是安顺地区城乡“业者愈多”。光绪中叶,贵州从事丝织业的约有一百家,主要集中在遵义县和正安州。
在此期间,在黔南、黔东南等少数民族地区的手工织锦技术也取得明显的进步,如“苗锦”“侗锦”已相当有名。产于黎平曹滴洞的“侗锦”,“以五色绒为之,亦有花木禽兽多样,精者甲他郡,涑之水不败,渍之油不污”;苗锦“大似苎布,巾悦尤佳,其妇女衣缘领袖皆缀杂组、藻彩云霞,谓之花练,土俗珍之”。但比较而言,少数民族地区的纺织手工业商品性生产的发展不及遵义、正安的丝织业。
棉纺织业方面,农村家庭棉纺织业技术有所改进,产品中的商品量逐渐增加,这在贵州各地均有表现。如州厅(榕江)车江一带,将原有的手摇纺纱车改为足踏,其效率提高1倍以上,当地棉布产量、销量因此而不断增加。又如普安厅、新城一带,“外来男妇无土可耕,尽力织纺,布易销售,获利既多,本处居民共相效法”。在兴义县,“其始不过就地所产之花,家事纺绩。嗣以道通滇省,由罗平达蒙自仅七八站,路既通商,滇民之以花易布者,源源而来,今则机杼遍野”,再加上“粤商又多以粤棉来市,故织纴颇多。……贫家妇多负儿于背,而勤女工”。道光年间,新城的家庭棉纺织业极盛,时人有竹枝词这样描述:“家家儿女纺棉纱,民聚川湖俗尚华。竟日机房歌声满,疏灯茶馆话生涯”。在安顺,道咸以还,当地中等人家各置手纺一架,老弱妇女咸以纺纱为业。
家庭手工纺织业的发展,更表现于当时省内少数地区的纺织业,已开始突破自给自足自然经济的家庭手工业的模式,在规模、雇工、分工和产品经销等方面均有所变化。以兴义机户为例,最初多系一户一机,操作者又多系妇女。到咸丰初年后,他们之中开始出现一户二机、一户三机者。个别机户还招收学徒和雇佣长、短工实行作坊生产。到19世纪八九十年代时,织工多达四五千人。虽然仍以一户一机者居多,但一户二三机者亦有所增加,且出现一户七八机者,其所使用的雇工也在增多。当时规定,雇工工资以场匹计,一场须织五匹或六匹,每匹平时工价约为银5分;冬季旺季时为7-8分。春天淡季时,雇主便“仅留下女工,男工则另求别业”。在新城,到清末时,仅县城就有织机3000架、织工5-6千人;所属巴林有百架织机,织工200-300人;杨泗屯及其附近地方有五六百架织机,织工约千人;织户拥有织机最多者有五六架,雇工5-6人。
有的地区棉纺织业的生产环节也逐渐专业化。其时,贵州有些地方纺织业生产的工序一般分为“倒纱、浆纱、牵纱、织布”等多道,由此而逐渐形成了弹匠(弹花)、纺家(纺纱)、织家(织布)、染房(染印)等专业化的分工,他们之间“互资成业”。在一些地方,植棉、纺纱、织布还分别成为商品生产的部门,如遵义地区所需棉花,多由居间的商人由湖南常德运入,“织家买之以易纺线,纺家持线与之易,一两花纺成可多得二钱,贵时可三钱,故纺、织互资成业”。
棉纺织业在少数民族地区进一步推广,如黔东南、黔南的苗族妇女多自织土布,以供自用。据载,镇远黑苗“女子更劳,日则出作,夜则纺织”。在一些地区,“男子计口而耕,妇人度身而织”,“峒人……女则自织自染”;“施秉县风俗,……若夫施之苗布,仅足自给”。诸如台拱厅(今台江县)苗族妇女所织“斜纹布、独山苗族的“大布”、六洞(黎平、从江交界处)侗族妇女所织的“蓝布”等,都在原有的基础上有所改进,有的还“出口居多”。分布在贵阳、安顺、兴义和都匀、黎平一带的布依族不仅“善治田”,其“妇女尤善织,名曰‘仲家布’”。在平远,“仲家、蔡家短衣长裙,多自为织造”;黔西仲家、宋家等妇女多“勤于织”,青苗“衣麻衣,皆其自织”,其纺织技术不断提高,达到了相当的水平。
总之,咸同战后全省农村经济是处在逐渐恢复和发展之中的,个别地区农副产品的商品化程度也较高,但就贵州全省而言,男耕女织、自给自足自然经济形态仍旧保持并无质的变化。尤其是在少数民族地区和偏僻不发达地区,社会分工也不发达,商品化程度不高,较多地保持自给自足自然经济的性质。还有更多的地方则处于自然经济向商品经济过渡的中间状态,这种情况到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因洋货的输入,才有了较明显的变化。
咸同战后,贵州农村经济获得恢复和发展的主要原因是:1.全省各族人民群众的辛勤劳动,使满目疮痍的广大农村重现往日的景象。2.战后获得了三四十年的相对和平环境。其间虽有战事出现,但规模都比较小,波及范围也不大,很少是超过一县的,人民得以进行正常生产。3.各级地方官的倡导。有的在减轻赋税方面采取了一些措施,有的在垦殖和发展农村副业方面作了些有益的提倡,在不同程度上对恢复、发展生产起着推动作用。4.国内经济发展的带动和影响。19世纪70年代以后,正是国内、特别是先进省区经济发展变化较大的时期,贵州在全国大潮流的带动影响下,势必也要随之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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