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推荐｜不掉书袋就不会说话了是吧？「WPAC放映」

放映排片

2024.06.02（周日）

16:00-17:02

《古典时期》

Classical Period

/

17:02-17:12

《不欢乐的时光》

Unhappy Hour

沉迷于文学、艺术或是严肃研究的人常常会得到诸如“去生活，生活会教会你一切”的告诫，但生活的“雄心”与生活的“真相”之间到底隔了什么？

泰德·芬特（Ted Fendt）的“生活悲喜剧”常常聚焦于他生活的周边社区和群体（这些角色也多半由他的朋友——一些非职业演员来扮演），探讨文学、艺术、言谈与随之形成的社会关系在我们生活中的位置。在《古典时期》（Classical Period，2018）中，主角们对其所饱含激情的冷门研究引经据典、夸夸其谈，而除此之外被略去的生活的其他部分则似乎反映出他们与整体的社会环境某种程度上的“脱节”，或是对此种紊乱处境的束手无策。《不欢乐的时光》（Unhappy Hour，2023）则机敏地交织、呈现出生活琐碎中所隐含的戏剧性，堆积的小麻烦暗示了现代人的生活是多么地容易偏离某种“正常”的轨道。但泰德·芬特并不意图对此种冲突进行个人的评判，在16毫米胶片影像的肌理之下，个体谈话的语气、姿态与言语间的机锋被摄影机所捕捉、保留。我们试图跟随着他们密集的对话，就像这些角色痴迷于《神曲》研究的一条条脚注，这些脱离于时代的人物，又何尝不是银幕前观者的自身写照？然而，对这些话语和细枝末节的体察并真正耐心地倾听他人的言谈，或许正是生活“真相”的某一面向。

*本次放映已获得艺术家授权，仅为分享交流，需使用小程序报名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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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和他所在圈子里的朋友之间的对话，总围绕着建筑、文学、神学和历史等议题展开，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亨利·朗费罗（Henry Longfellow）在1864年翻译的但丁的《神曲》（Divine Comedy）。每次思维碰撞都不停产生下一段对话的灵感火花，最终讨论汇聚成河流，永无止境地向前流淌——总有下一条脚注，下一个理论视角，下一部歌集，下一场翻译例举，丰富的精神世界几乎让日常生活陷入困顿。这群朋友谈其专精得荒谬的知识体系时，个个滔滔不绝，难掩笑容，但同时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说者与听者之间，没有了古典学派的引经据典，是否就能真正了解彼此？其中一位成员开始暗示他们在智识炫技背后的情感空虚。影片以丰富而有颗粒感的16毫米彩色胶片拍摄，突出了人物和肖像刻画，抛弃了叙事电影的人工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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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之间偶尔掉掉书袋又算得了什么呢？但对于卡尔和他的圈子来说，这可不是偶尔。他们几乎没有一次谈话不是围绕着建筑、文学、神学和历史展开的。每一套想法都能无缝地引出下一套想法，直到它们形成无穷无尽的流动，总是有更多的注脚、理论观点、诗篇、译文可以引用，有太多的方式让日常生活不至于陷入困境。当卡尔、伊芙琳、克里斯等人交流这些荒谬而具体的知识时，他们是如此认真不懈，让人难以抑制微笑，尽管忧郁从未远离。卡尔经常一个人在阴暗的房间里默默翻书，而伊芙琳则在夜里睡不着时独自在费城街头踱步。即使这群人聚在一起，他们在画面中也常常保持距离，没有更广角的镜头将他们连接起来，一个人滔滔不绝，另一个人则沉默不语，他们到底是不是在同一个地方？伊芙琳希望更直接地说话，但这也许正是这个时代的决定性特征，不是古典时代，而是这个当下的时代。你说话，倾听，在这之间是虚无的。

一个读书俱乐部......卡尔、伊芙琳、克里斯和其他几个人定期聚在一起，阅读但丁的《神曲》，解读其中的神学典故，讨论翻译的选择，争论阐释的问题。随后展开的是诠释学讨论、智识辩论以及知识之间各种关系的乐趣，从热情洋溢的独创性到学术上的博学，从深入的情感探索到讨论的垄断。渐渐地，他们的研究领域扩展到毒品、宗教战争、现代建筑和贝多芬的音乐（奇怪的是，贝多芬的音乐也正指向了这部电影的标题[古典时期或古典主义时期是西方音乐史的第五个分期，通常指18世纪中叶至19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一段时期，出现了海顿、莫扎特和贝多芬三位古典主义大师，作为这个时期的关键人物]）。微妙的场景随着对阳光和谈话变化的关注而推进，一部西方文明史浮出水面；同时，人物之间的分歧也浮出水面。因为在文学批评的演说角逐和仪式化的小冲突中，知识与倾听、语言作为交流的载体与语言技巧作为在社交中夺人眼目的方式之间的关系也在发挥作用。泰德·芬特交替使用广角镜头和那些说话、倾听或只是沉思的人的特写镜头。除了阐明解释性辩论、文学和历史探索的乐趣之外，《古典时期》还提供了一堂专注倾听和关注他人的课程。

芬特朴实的风格承袭了伟大的“非导演们”（non-directors，斯特劳布夫妇、莫里斯·皮亚拉、吕克·慕莱、查理·卓别林、早期的菲利普·加瑞尔等等）；这次，他的博学多才与他笔下的人物相得益彰，这些人物都有自己的生活目标，而他以前的作品至少在表面上时没有这种目标的。电影人物与电影创作者之间的这种平行关系是一种解放，是这位曾经以根深蒂固的不善言辞为风格的作者在情感上发生的革命性转变。这的确令人兴奋，是我在电影节上看到的最令人耳目一新的电影。

继2016年在贝尔福放映的《短期留宿》之后，泰德·芬特继续通过《古典时期》发展一种独特而脆弱的电影，这使他在“新生代美国电影”中占据了特殊的地位。这部电影在“物质”（matter）与“精神”（spirit）之间取得了令人惊讶的平衡——“物质”是如此精确地记录了现实：这些费城的街道、客厅和图书馆，这些非典型的人物的肢体和语言、16毫米胶片的光线和颗粒，而“精神”则体现在一群朋友热烈讨论的但丁《神曲》中的文字。在这部“学术伙伴电影”中，卡尔和伊芙琳之间的关系提醒我们，他人仍然是最大的谜团，而《古典时期》其实就是我们的现在。

剧中人物对诗歌、建筑和宗教历史的恬静、“古典”的热情与他们日常生活中的禁欲主义如出一辙。他们边走边聊，交流文学典故，总结耐人寻味的轶事。尤其是对卡尔来说，独白的形式驾轻就熟，七分半钟的马拉松式镜头更是如此。在这些脑力互动中，似乎没有智识竞争或性张力，只有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让伊芙琳指责卡尔自以为是......《古典时期》采用了朴素的16毫米胶片拍摄，融合了埃里克·侯麦（Éric Rohmer）的冷峻讽刺、斯特劳布和于伊耶的严谨极简主义以及澳大利亚电影人比尔·穆索里斯（Bill Mousoulis）的日常微缩风格。

让-马里·斯特劳布和达尼埃尔·于伊耶无疑会指出，文本也蕴含着成为电影的力量。美国超级独立电影制作人（也是MUBI Notebook撰稿人）泰德·芬特曾对斯特劳布-于伊耶的作品进行过翻译和编撰，在他的第二部长片《古典时期》中，他以自己独特而幽默的方式继承了他们的衣钵。芬特的新片与他之前的作品一样，预算很低，即使不是故意在手段上很简陋，其昏暗的16毫米胶片的形式却很精确。影片选用了导演的朋友作为演员，面无表情，看似随意地讲述了小的道德故事，情节就像二十多岁的费城人或新泽西郊区的人在演绎侯麦的故事一样。而《古典时期》中真正的改编是片中人物所阅读或参考的众多书籍，尤其是影片的主角卡尔（卡尔文·恩吉姆[Calvin Engime]，他那特有的要不表现得很神秘，要不同时强烈而呆板地表现出兴趣，在芬特的上一部电影《短暂留宿》中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的一生似乎都致力于强烈而业余的个人学术研究。

阅读或背诵的场景与社交互动交织在一起，这些社交互动要么变成了讨论小组，日常对话很快就被引向最近读过的书或记住的引用，或实际上就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讨论组。但丁、新教英国的天主教殉道者、丹妮斯·莱维托芙（Denise Levertov）的诗歌，以及脚注的乐趣可能大于它们所涉及的实际文本，这些都是阐述或辩论的重点。与斯特劳布-于伊耶的作品一样，观众在欣赏一本书或一篇文章的同时，也在欣赏特定演员朗读时对这本书或文章的独特诠释，此时应该会感到更多的愉悦和活力。卡尔作为一个自由流动的知识宝库，其奇特的一面为他的阅读增添了僧侣般的可敬气质，他的角色是对绅士学者的颂歌。但是，他那引经据典的方式，既是芬特用来展现知识的方式，也是幽默的方式，也能够使影片变得盛气凌人，强调一种以书面文字而非现实生活为主要参照点的生活。他独自在家的短暂片段让人想起罗伯特·比弗斯（Robert Beavers）的电影中室内的宁静之美，但也反映了他与世隔绝的生活。

卡尔的朋友、有时也是小组成员的伊芙琳是文字与生活的完美结合，也是影片的真正亮点。她和卡尔一样有书呆子气，但对于如何留住自己所接触的文字并与之产生共鸣，她显然也很矛盾。电影中的人物通常会讲述一个故事或读一点东西，观众自然会在《古典时期》中敏锐地寻找电影中的许多参考来源，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电影中人物的内心世界、困境或故事轨迹。芬特的电影尤其如此，第一次观看时，影片中的文字让人应接不暇，至少对我来说，很难通过这些文字（如果这是它的方法的话）或卡尔的阅读和会面的冗长故事找到它的论证结构。当伊芙琳朗读并谈论但丁笔下的皮娅·德·托洛梅（Pia de' Tolomei）这个角色时，《古典时期》体现了一种电影理想：这位女演员似乎既体现了她正在阅读的这本书，将其融入自己，又改造了这本书，通过她自己版本的故事将其展现出来。之后，她抨击卡尔不断地展露自己的知识，而这带来的戏剧性的缓和和坦白的诚恳表明，尽管伊芙琳只是一个配角，但她可能才是影片真正的英雄。

泰德·芬特的中长片《古典时期》可以被称为一部“表演驱动”的电影，尽管它的表演是一种非常不同的类型。在过去的几年里，芬特创作了少量但完全特立独行的电影作品。《古典时期》采用16毫米胶片拍摄，使用经过最小限度处理的自然光，这次芬特再次启用了一些非职业演员，他们在片中的表现可谓平淡无奇，主要通过连续的长镜头中景和偶尔出现的“文艺复兴初期风格”（Quattrocento-style）的人物侧面特写。

影片中的引用并非随机的，因为电影的主角是一群业余的但丁学者，他们几乎完全通过注释或有意义的文化资本交流来沟通，角色们轮流就社会山（Society Hill，费城的一个高档住宅区）乔治亚式的鲍威尔故居（Powel House，一座历史悠久的房屋博物馆，也是殖民时期费城市市长塞缪尔·鲍威尔的住所）的建筑、菲利普·马辛格（Philip Massinger，英国剧作家）17世纪的诗歌、贝多芬作为古典主义时期和浪漫主义时期之间的过渡人物的角色以及其他一些诸如此类无可挑剔的文明话题展开讨论。尽管由伊芙琳·埃米尔扮演的其中一位成员提到自己一直在与失眠作斗争，这可能预示着更深层次的问题——整部影片笼罩着一种轻微抑郁的气氛——但公开的冲突在此是最低限度的，她曾一度抨击影片中最接近中心人物的角色（卡尔文·恩吉姆饰），指责他言辞之下的伪善（在影片中两人坚决未能从古典主义过渡到浪漫主义，这也许并非无关紧要）。像斯特劳布-于伊耶一样，芬特显然对其表演者独特的演说腔调、磕磕绊绊的节奏以及我们可以笼统地称之为“文化遗产”的东西非常着迷，但他绝非将他们的独特风格移植到美国本土的模仿者，他的电影是真正的原创作品，令人难以置信的自信，拥有一种不加修饰的忧郁，在早期阶段几乎已经准备好了他自己的形容词。从2013年的《乔伊斯协会》（The Joycean Society，2013）以来，我从未见过像《古典时期》这样完全以文本分析为主导的电影。

《古典时期》常常非常有趣，但也很令人心酸，它想象了一种一半是天堂一半是炼狱的环境，在这个环境中，人们每天的生活都可以用来思考过去的智慧结晶。还有一些情节的暗示。芬特在阅读和翻译的细腻而带有阴影的镜头中发现了美感（影片采用了16毫米胶片拍摄，其质感本身就像是图书馆和档案馆的材料，似乎对影片体验至关重要）。在回顾过去时，《古典时期》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

泰德·芬特电影中的人物出奇地简单，他在《短暂留宿》中简化了在费城街头迷失方向的经典人物形象，而在他的新片《古典时期》中，这一简化处理似乎又被转化了过来，在这部影片中，人物的定义取决于他们知道多少，他们能引用多少作家的作品，他们能就每一个可能的话题提供多少引用。虽然一切看起来都像是空洞的论述，很容易成为论文的一部分，因为在这看起来永无止境的冗长对话之间什么也没说。

如果说影片中的景色仍然是费城，那么我们看到的则是费城新的一面，与他这部新作中的极简主义相去甚远，唯一的宁静时刻与人物内心的平静相去甚远，因为主角与他的书籍和空间处于一种不舒服的孤独之中，这表明充实并不存在于近乎于知识分子式的消费主义的伪知识积累。

吉恩·哈克曼（Gene Hackman）的一个角色曾说过一句名言：侯麦的电影就像看着油漆变干。在某种程度上，他是对的。无论是对芬特有重大影响的侯麦还是侯麦的信徒们都不关心叙事的目的性，因此《古典时期》是一种虚无主义宣言：像芬特那样讲述或甚至只是表现，都没有意义。它的意义就像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美国建筑师）的平屋顶一样是非理性的。在一次关于平屋顶的讨论中，卡尔说它们很美，但没有坚持与自然互动和保护其他居民免受自然侵害的原则。因此，很明显芬特觉得他很遥远；他和脆弱的伊芙琳站在一起，伊芙琳是唯一一个谈论日常生活和她的不安全感的人物。其他人似乎把知识当作一种外壳来保护自己，使自己不必感到暴露，芬特美学的赤裸是一种对简单存在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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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欢乐的时光》的第一个镜头就已经充满了魅力和乐趣：当一栋公寓楼的门莫名地缓缓关上时，玻璃板上映出了一位刚刚离开家去度过一天的女人的朦胧身影。下一个镜头将带来喜剧和悲剧，同一个女人正在拼命寻找她的背包，她的一天并不好过：她把自己锁在门外，而她的前任是唯一有备用钥匙的人。生活中的琐碎烦恼和戏剧性事件再次集中展现，熟悉的街角和与老朋友不期而遇的美好也在此被捕捉到。

策划：Rosine  Pincent

文案、资料整理及翻译：Pincent

文案编校：Rosine

字幕翻译：邹艾旸

海报设计：阮云成

排版：Rosine  刘晨茜

特别致谢：Ted Fendt

丁大卫  邹艾旸  北京国际短片联展（BIS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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