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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映地点
光谷电影艺资馆
4K激光杜比全景声巨幕厅
(Tips:定位地铁2号线光谷广场)
放映日期
6月29日
作者:Sarah Fonseca
译者:Rosine
编校:Pincent
Basic Instinct, 1992
在1975年以她的名字命名的电影中,让娜·迪尔曼(Jeanne Dielman)使用了剪刀。在1971年的《牡丹花下》(The Beguiled)和2017年的改编版中,玛莎·法恩斯沃思(Martha Farnsworth)小姐选择了毒蘑菇。在《厨房符号学》(Semiotics of the Kitchen,1975)中,玛莎·罗斯勒(Martha Rosler)使用了厨房水槽以外的所有工具:打蛋器、叉子、奶酪刨丝器和汉堡压榨机。
在电影中,女主角们的杀男、厌男和性报复小游戏最好是在主场优势下进行。瓷砖铺就的整洁的家庭厨房仍然是一个让女性通过机械、重复的手势来同时掌握食材和男人的传统场所,尽管存在争议,但这一惯例在现实中和在电影中都持续存在;只需回想一下洛蕾娜·巴比特(Lorena Bobbitt)那把著名的切肉刀(约翰·韦恩·巴比特和洛蕾娜·巴比特曾是一对美国夫妇,于1989年结婚。1993年他们的关系被国际媒体的报道,洛蕾娜在法庭听证会上表示,她的丈夫约翰——一名酒吧保镖和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强奸并虐待了她多年,当晚回家后约翰强奸了她,丈夫睡着后她下床去厨房喝水。然后她拿起厨房台面上的一把8英寸的Ginsu切肉刀,回到卧室掀开床单割断了他的阴茎。第二年,洛蕾娜因精神错乱被判无罪,并成立了一家为家庭暴力受害者及其子女提供帮助的基金会。这对夫妇于1995年离婚),或者科琳娜·史密斯(Corinna Smith)那三袋致命的糖和沸水就知道了(2020年,科琳娜·史密斯在家中将沸水和糖的混合物浇到他丈夫身上,当时她丈夫正在家中睡觉,他遭受了大面积烧伤,五周后在医院去世,她因谋杀丈夫而被判入狱)。
Basic Instinct, 1992
保罗·范霍文(Paul Verhoeven)导演的“性心理镜像”电影《本能》(Basic Instinct,1992)虽然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空手而归,但仍值得获得最佳厨房用具电影奖。多年来,这个黑警尼克·柯兰(Nick Curran,迈克尔·道格拉斯[Michael Douglas]饰)和双性恋凶杀案嫌疑人凯瑟琳·特拉梅尔(Catherine Tramell,莎朗·斯通[Sharon Stone]饰)之间的猫鼠游戏,就像影片中蛇蝎美人手中所谓的冰锥一样,刺痛了人们的神经中枢;最近,《本能》甚至成为了一起真实谋杀案的灵感来源,罪犯将螺丝起子喷成银色,以模仿凯瑟琳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配饰。
尽管《本能》不断引起两极分化的反响——是退化的作者驱动的厌女症,还是对希区柯克金发女郎的精心致敬?——但其对肉体的长时间窥视以令人惊讶的作者式的自我克制与暧昧性为支撑。与阿德里安·莱恩(Adrian Lyne)的情色惊悚片《致命诱惑》(Fatal Attraction,1987,道格拉斯在本片中也被一个聪慧的轻佻女子挫败,《本能》也经常被拿来与其比对)不同,这位荷兰导演的第11部剧情长片并没有让女主角承担情色痴迷的最极端后果:死亡;尼克也同样幸免于难。相反,《本能》认为在这场历史悠久的交配游戏中,男人和女人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场游戏没有明确的规则来阻止鲁莽地追求快乐。范霍文没有对亚当或夏娃进行道德审判,而是将死亡视为一种平庸的必然,这使得性行为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更加引人入胜——即使这不是活着的唯一理由。1990年9月,就在新闻媒体开始对《本能》最近公布的情节大加挞伐的时候,这位导演说:“(银幕上的性)比语言更有力量。”他补充道:“性可以表达你想表达的一切——憎恨、温柔、激情。”
Basic Instinct, 1992
新黑色电影(neo-noir)将现代女性视为圆滑且不断变化的人,就像片头的字幕一样,当观众开始辨认其最清晰的轮廓时,玻璃碎片就会从灯光中滑落,同时暗示着脆弱和力量。虽然凯瑟琳迷人而神秘,但她也不乏温柔。已故散文家伊丽莎白·伍策尔(Elizabeth Wurtzel)在她1998年的散文集《婊子:赞美难以相处的女性》(Bitch: In Praise of Difficult Women)中评论道:“一个本应是金发碧眼、身着笔挺修身的礼服、冷静冷酷的女人,正是她的温柔和甜美,让这部电影不仅仅只是剥削。”最后,《本能》让观众来自己决定有罪、无罪以及恋人们的命运。如果结局收得太紧,就会破坏其扣人心弦的类型片传统,更不用说冒着让凯瑟琳这个角色变得无聊透顶的风险了。
伴随着杰瑞·高德史密斯(Jerry Goldsmith)渐强的管弦电子乐配乐,《本能》在一间闺房中拉开帷幕,镜面天花板就像片头字幕一样,令人愉悦地迷惑和欺骗着观众的眼睛。一个处于狂喜中的裸体女人的身体在其男性情人的身上暴露无遗,脸庞在一头凌乱的金发下若隐若现。她以仪式般的精准动作用一条爱马仕白色丝巾将他绑在锻铁的床头板上。随着配乐达到高潮,女人也到了高潮;她抓住床单,精巧而谨慎地取出藏于其下的细长物体。金发女郎在她的情人身上接近体验的至高点,突然,不锈钢的银光一闪而过,他的呻吟变成了哀嚎,因为利器——不是刀刃,当然也不是子弹——刺穿了他起伏的胸膛和脖子。划开了16道伤口之后,她倒在他身上,气喘吁吁,心满意足。直到下一个场景——警方调查的无能同时在过气的警探和诱惑人心的嫌犯之间戏谑的碰面之下更加凸显——验尸官助理在解说中才最终点出了凶器是一把冰锥。仿佛是为了强调女凶犯的利器的神秘性,它在剧本对杀戮的描述中也同样迟迟没有被点明。相反,描述集中于它如何移动:它向上闪过……它向下闪过……又向上……又向下……再向上……再……
2001 Basic Instinct Special Edition DVD
银幕上所暗示的性穿透力在重温乔·埃泽特哈斯(Joe Eszterhas)的剧本时被佐证。艺术大学的教授、激进的理论家和资深影迷卡米尔·帕格利亚(Camille Paglia)对挑衅并不陌生,她直截了当地将冰锥视为弗洛伊德式的主旨。“女人偷走了男人的阴茎并用它来对付他!”她在2001年《本能》特别版DVD的评论音轨中对强尼·博兹(Johnny Boz)被谋杀的戏赞不绝口。这版光碟的盒套是一个带有冰碎片浮雕的透明蓝色盒子,还附带一支闪闪发光的圆珠笔,其形状就如所讨论的凶器。主菜单的光标在点击选项后,会模仿凶器刺穿皮肤和骨头的声音。
然而,凯瑟琳的冰冷“阴茎”(利器)所唤起的并不是令人恐惧和过时的“阴茎羡妒”(Penis Envy,由弗洛伊德提出,是一种性心理发展期的假定,认为女孩会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具有阴茎羡妒情结)观念;这位杀人嫌犯美丽又富裕,又在自己的“小说”中拥有铁证般的不在场证明,几乎没有什么缺乏的。同样,她所谓选择的对象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她也不需要偷窃她已经拥有的东西。在凯瑟琳的情人强尼·博兹被刺杀的那天晚上,尼克和他的搭档格斯(乔治·杜兹达扎[George Dzundza]饰)前往凯瑟琳位于太平洋高地的豪宅询问她的行踪,他们发现凯瑟琳和博兹一样拥有一幅巨大的毕加索画作。“她的更大,”尼克带有暗示意味地说道。如果这是一部关于一个患有“阴茎羡妒”的女人的电影,那么格斯所说的“巴加索”(Pig-asso)就是一幅假作。
Basic Instinct, 1992
相反,冰锥让人联想到的是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中的菲勒斯女性(Phallic Woman,在精神分析中,它是一个描述具有阳具象征属性的女性的概念。更一般地说,它描述了任何具有传统男性特征的女性):在美学上,或者更确切地说,在行动上,拥有传统男性特征的女性形象。对于正在观看这部电影的新一代观众来说,女性可能就有菲勒斯,甚至她自身就是菲勒斯,这都不再耸人听闻。恰恰相反,像《本能》这样性暗示模糊的黑色电影最受当代观众的追捧,很大程度是因为答案的缺席让观众可以按照自己的欲望审慎地填补空白。
当西海岸的ACT-UP和Queen Nation的活动家们——他们对《本能》的表层价值感到愤怒,并且对女同性恋剥削行为也十分敏感——信心满满地动员大众来反对这部电影时,却忽略了一个与他们站在同一战线的女恶棍。1993年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出现的一条令人难以忘却对标语就说明了这种“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现象。标语上赫然写着“亲吻我的冰锥”,挥舞着凯瑟琳所谓的凶器,就像她在谈话中可能所做的那样。几个月前,在《村声》(The Village Voice)中,酷儿评论家B. 鲁迪·瑞奇(B. Ruby Rich)提到了酷儿群体对这部电影的愤怒(如果不是被误导的),她写道:“《本能》被酷儿群体自以为是的一派的抗议(直到女同性恋开始发现这部片是多么有趣)。”
Basic Instinct, 1992
在埃泽特哈斯和范霍文合作描绘的两种性别的宽泛而时有重叠的笔触中,凯瑟琳是他们巅峰时期的紫色瘀伤,极其独立且喜欢自我表现,但同样很脆弱,会为陪伴及陪伴的失落而触动。她是一个游走于菲勒斯女性中的菲勒斯女性:黑兹尔·多布金斯(Hazel Dobkins,由多萝西·马隆[Dorothy Malone]饰演,她曾主演过《苦雨恋春风》[Written on the Winds,1956]),一个成熟的女杀手,凯瑟琳对她表现得如孩子般温暖(尤其是当黑泽尔在尼克面前表现出优越感,管这个喜好开枪的警探为“枪手”[Shooter]时);而洛克西·“洛基”·哈迪(Roxy “Rocky” Hardy,蕾拉妮·萨尔利[Leilani Sarelle]饰),凯瑟琳命途多舛的前任,她使尼克所经受的所谓杀害男性的(androcidal)女性无法参透的三角关系变得完整。
当格斯和尼克终于找到凯瑟琳之后,她开始询问他们谋杀案的性质。当尼克透露了冰锥的细节后,斯通饰演的凯瑟琳精准地呈现了剧本里的设定:她闭上眼睛,然后,凝视着外面,我们看到一丝浅笑。尼克的笑里则满是威士忌和含糊不清的脏话,但他没有放弃调查。由于线索陷入了死胡同,这名警探触犯了法律,进一步危及他本已岌岌可危的警察工作,因为他追求的东西虽然模糊,但要比一个微不足道的“结案”印章更诱人。凯瑟琳邀请他到她家,也自己拜访了尼克家;她一边调制鸡尾酒,一边和她的金发同伴用她的冰锥嘲弄他,而他则竭尽全力用他硬朗的男子气概和与她的冰锥相对应的廉价玩意儿嘲弄回去。她生性活跃而暴躁,主动提出要帮助这位笨拙的警探在其简陋的单间公寓里凿冰块,从而成功地贬低并撩拨了他。正如《本能》的摄影师扬·德邦特(Jan de Bont)所说,尼克将自己置身于他的嫌犯熟练地在他面前操纵武器的隐含风险,并“接受她所制造的危险”,这与其冷酷的男子气概相悖。这可能是尼克做过最勇敢的事——或是最愚蠢的事。凯瑟琳的冰锥也让人联想起精神病学中臭名昭著的额叶切除用具(orbitoclast),在米洛斯·福尔曼(Miloš Forman)的《飞越疯人院》(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1975)中,护士米尔德里德·拉契特(Mildred Ratched)用它使好斗的R. P. 麦克墨菲(R.P. McMurphy)变得软弱无力。
Basic Instinct, 1992
埃泽特哈斯和范霍文消解了他野蛮、犯罪的男子气概,因为他追寻着那个可以终结他生命的人:那个菲勒斯女性,那个行为举止像男人的女人,那个与他前女友贝丝(珍妮·特里普里霍恩[Jeanne Tripplehorn]饰)截然不同的女人,向他的无聊生活提出了挑战,激起了他的兴致。虽然她的冰锥没有刺穿他,但当他爬上了凯瑟琳的床时,他的额叶就已经被去除了,从而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默许了这场无言的角色扮演,或者说是博兹死亡的重演——爱马仕的丝巾使整个场景完整再现,但令人揪心的是没有出现倒数第二根冰锥。
然而,《本能》并不是一部关于男性与女性角色倒置以及可能由此产生疯狂的浪漫的电影,而是一部角色如万花筒般随意转换而无法被预测的电影,即使是在所谓的案件已经被侦破的情况下。所以这部电影最精彩的时刻在于凯瑟琳和尼克回到床上的最后一个镜头。他激情澎湃,而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顺从。随着高德史密斯的配乐再次渐进至高潮,曾经秘密地藏在床单下的致命利器已不再令人担忧,尽管它本应如此。人类的倾向很少是固定不变的,在《本能》所提出的所有尖锐观点中,最精彩的未被由对白点出,而是隐藏在视线之外:
Basic Instinct, 1992
床底下有什么东西。镜头向床拉近
床在咯吱作响,但我们现在在特写中看到……
这是一把细长的钢柄冰锥。
歌曲的声音越来越大,而我们……
淡出
当尼克和凯瑟琳在床上缠绵时,床下的物体却占据了我们的视野,引发了一些必须解答的问题。这场施虐者受虐者之间的爱情游戏会持续下去吗?谁占了上风?冰锥的最新归属是谁?哪一方更需要这根金属支柱:是很少恐惧的男人还是喜欢挑衅的女人?这对疯狂爱侣间的细枝末节需要观者去深思,答案就像墙上投射的影子一样繁多而令人不安。
原文:https://reverseshot.org/symposiums/entry/2874/basic_instin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