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科技史节目回听 | 14“不停电”的法商发电厂

一提到近代工业文明，人们首先会想到电力科技的发展。电力的广泛应用成为第二次工业革命的代表，它将人类社会从蒸汽时代带入电气时代。从19世纪末开始，电就已进入西方人的生产生活之中。

几乎就在同时，电力也被引入中国。天津就是我国第一批用上电的城市。根据《天津电力工业志》的记载：天津地区使用电力的历史可以上溯至光绪十四年，也就是公元1888年。德商世昌洋行（Edwald Meyer & Co）在英租界开办绒毛加工厂的打包机上，利用机械动力驱动了一台小型直流原动力发电机。除供本厂照明外，还向邻近的荷兰领事馆提供照明用电。这是天津最早用电的开端。几年后，发电机就出现在北洋水师的大沽造船所里。当然，这还是小范围的应用。电力通过网络在天津供应，还是从20世纪初才逐步形成的。

今天的和平区南京路、哈尔滨道与滨江道之间的区域，是天津商业的黄金地段，可谓寸土寸金。可您是否敢想象，在近百年前，这里曾是一座发电厂？

天津法商电力股份有限公司

民国年间，在绿牌电车道的南头，靠近西开教堂的地方，有一大片用红砖砌的围墙。建筑物、楼房、水塔交错矗立在里面。机器隆隆的声音不时传播出来，那就是有名的法国电灯房，正式的名称叫“天津法商电力股份有限公司”。

这个电厂，总体建筑面积5000余平方面。建筑外立面全部采用石砌基础和条石交错抱角，大筒瓦多坡顶，红砖清水墙。1949年后，该发电厂仍由法商经营管理。1953年，法国人将其转交给市电业局代管，命名为天津第五发电厂。1978年后，天津市电力科学研究院曾在此办公。直至2010年，因商业区扩充，将此院落内的建筑全部拆除。

在1947至1948年，那个时不时便停电的岁月里，即便该公司的电价高于其他公司20%，旧法租界的居民还是愿意用他们发的电，原因是他们总能按部就班地供电，从不停电。所以，这家发电厂又被称为“一个不停电的发电厂”。1947年《天津市周刊》第3卷 第3期，对其进行了专访，文章的题目就是《一个不停电的发电厂》。

原天津市电力科学研究院（位于和平区哈尔滨道184号）（照片来自网络）

历史溯源

1902年，法租界工部局在今海河右岸解放桥附近建直流发电所，所发电能除供工部局自用外，还在法租界内开展以照明为主的供电服务。这是天津市最早用于营业的公用发电厂，同时也开始了供电网络建设。

1910年，法租界内的发电所因经营不善，导致亏损。法租界工部局对外招商出售。在发电所内任职的工程师克利孟特·布吉瑞（C·Bourgery）以八万五千两白银的价格将其购得，并在同年6月28日签订合同。合同规定：布吉瑞必须在2年之内，也就是1912年以前新建一座具有相当规模的交流发电厂，以取代原有直流发电所。并且能充分供给法租界内使用。假如租界用电事业发展，他也能随时增加电力，而不致有供不应求的现象。如果能满足上述条件，租界当局将给他50年经营电力的专利特许权。50年以后，所有外面电力路线均移交政府，发电厂的产权则另行商议。

天津市档案馆藏法国电灯房让渡契约（部分）

1945年抗战胜利后，天津市公用局接收了法国工部局的一切权利义务，所以承认它的特权继续有效。

布吉瑞签署合同后，根据要求，新建发电厂，按期竣工。厂址就位于今天的哈尔滨道、南京路口，装200千瓦蒸汽轮机50赫交流发电机2台，并于1916年10月19日成立了法商电力股份有限公司，资本二十五万两白银。

1917年该电厂又装西屋公司生产的500千瓦汽轮交流发电机一台。但因漏汽严重，未能正常运行。于1927年，出售给天津工商学院作实验用。

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本

据1925年天津印字馆出版，由雷穆森撰写的《天津插图本史纲》记载：上世纪20年代，法租界局从法国电灯房集中购进电力为5000伏特，然后经过变电所改成220伏特交流电。今年每月最低用电量为12万千瓦，最高用电量为18万千瓦。其中1万千瓦用于电力设备，其余的用于照明，街灯用电也包括在这一总数内。用户用电收费标准分等级计算，用电10度以下者每码2角9分，250度以下者均按每码2角，250度以上者每码1角8分。电力设备用电收费，白天每度5分，夜间每度1角。

1949年9月法商电力股份有限公司天津分公司 电费收据

人员组成

据1947年《天津市周刊》的专访报道：天津法商电力股份有限公司为纯民营的企业。创办人是法国人克利孟特·布吉瑞。

公司采取股份制模式。1947年时，股东由法国、中国、英国、意大利、比利时等九种不同国籍的股东组成。法国人的股份占50%以上，外资比例占绝大多数。法国经理布吉瑞（E.Bougery），又被称为小布吉瑞，是公司创办人克利孟特·布吉瑞的儿子，华方经理名叫杜用文。

厂房配电盘（天津市档案馆收藏）

公司的高级职员有十五、六人，职工约一百五十余人，其组织非常简单，完全采每人负责制，并不设组、科、课等类的机关之名称。据杜用文经理介绍：若非因都系旧人，现在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的人。实际高级员工，不过才十五六人，他们还嫌多，可见业务管理的效率很高。

在专访中，特别描写了一位精明强干工程师，名叫朱文斌。他每天到各处检查机器，发现有需要修理补接的地方，马上可以叫附设的机械工厂去办。如果需要用钱，一个签字，几个小时以后便一切早都办好了。像国营事业那样公文旅行的情形在这里是绝没有的，因此他们的机件轻易不会发生什么大故障。

1926年户外的变压器（天津市档案馆收藏）

机器设备

发电厂的核心设备是锅炉、汽机和发电机。在1947年，厂房内共有四台发电机，都是瑞士B.B.C厂（Brown Boueri & Company）出品的，一个最大的能发3250千瓦的电量，次一个发2500千瓦，其余两个均各发1250千瓦，共计可发电8000千瓦，但平常至多发5000千瓦，以备机器制休息与修理，且因锅炉较旧，也不能完全叫它一齐工作。就是这样，该公司每天还能供给拥有三个发电厂的冀北电力公司约一万码点。

上世纪40年代末，随着城市对电力需求的不断增加，发电厂是有扩充设备的必要的。但有时当时的国内外环境限制，机器无法进口，所以此事长时间无法进展。因此，厂房内长时间的有一个机器的空位，其实就是为空充机组预留的空间。

厂房内景（天津市档案馆收藏）

带动发电机的动力是蒸汽，由烧煤的锅炉提供。在一所高大的两层红楼里，里面有差不多和楼一样高的锅炉四个，除了一个是英国造较旧式的锅炉以外，其余三个都是瑞士出品的。由锅炉产生动力，利用汽轮机旋转，带动发电机，于是电能便被生产出来。

厂房里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它的洁净。机器都是油漆光亮，板砖地也是光滑干净，真可说是一尘不染。对于《天津市周刊》的记者来说，很欣赏是如此整洁的工作环境，认为在此工作是非常幸福的。因为他们绝用不着担心患染肺病或其他损害身体的疾病。在改良劳工生活上的确实作的很晚上，无怪那些工人都安然尽职的在那里努力工作。

当时，对于一般人来说，因为用电不甚，偶尔会出现一些触电事故，让人们对电心存忌惮。所以，很多人都认为电是一件可怕的东西。但当记者走进那个工厂里，虽然也有机器的声音隆隆作响，却断不会有惧怕和悸悸之感，相反地让记者感到也许会有和到美术展览会同样的心情。

150千瓦输电设备（天津市档案馆收藏）

除发电的设备外，厂内尚有修制零件的铁工厂和一口深八百多尺的自流井。井水十几年来昼夜一直不断地流着，产水除供锅炉的使用外，还供给附设的冰厂制冰，每天可出冰十二万磅。

厂外有三座高大的水塔，水从塔底洩流出来如同倾盆的大雨一般，一个大水池容纳了这些水，旁边有几筒不断地在汲水送到发电厂去。公司自己有抽水厂，非不得已不用外水。普通机件的补充，大都由自设的工厂承造：刨床、洗床等设备甚为完整，据说在天津像这样的机器厂还不算多。

该发电厂附设一个制冰厂，胜利以后这是一个硕果仅存唯一无二的人造冰制造厂了，每天出冰十二万磅。冰厂的设备也是很完备整洁的，气压机冷缩了空气，另一间大房间便是冷冻室，木板以下便是冻成的大冰块，每年夏季在冰厂售冰处，挤满了买主。

争夺供电权

位于海河之上，被认为是法租界门户的万国桥，也就是今天的解放桥，是一座可以开启的桥梁。其开启的动力就是电能。

平转式开启的老万国桥

1925年，正当大桥还处在施工阶段，为了争夺开启电力的供应权，两个在当时租界中都举足轻重的势力曾碰撞出火花。据《天津市电力工业志》记载：“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工商业蓬勃发展。比、法、日、英等租界发电所积极扩大供电范围，彼此之间展开了激烈竞争。比商供电区域越出中、比合同规定的范围，伸入到各租界以外的广大中国人居住的地区。法商与比商为争夺万国桥（今解放桥）的供电权，设立了4×65马力（约200千瓦）发电机，争夺了2年之久，最后由天津海关税务司调解，于1927年7月达成协议，其常用电由法商电力供给，比商提供发生意外时的备用电力。”

这里所说的“法商”是我们今天讲述的主角天津法商电力股份有限公司。而这里所说的比商是“比商电车电灯公司”。

原比利时天津电灯电车公司办公楼（现为天津电力科技博物馆）

比商电车电灯公司由比利时通用财团创办，在1904年就与中国政府签订了垄断经营天津电灯、电车业务的合同。租界时期，掌控天津电力工业几十年时间，在该领域中独占鳌头、无出其右者。

看了上述两家公司争抢大桥供电权的介绍，很多人可能会觉得比商电车电灯公司有点儿横行霸道了，竟然抢买卖抢到了法租界的门口，未免不太厚道。万国桥地处法租界入口处，地理位置重要。再说桥梁的修建一直是法国工部局牵头组织。同时，二十年代法租界内的电力系统也已初具规模，为开启桥提供能源支持绝对不成问题。有这样充足的理由，法租界当局绝不能让大桥的开启听命于他人。

但可能很多人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比商电车电灯公司对于老万国桥（1904-1928）的控制权。因为其经营的蓝牌电车需要借道老万国桥（1904-1928）通过海河，于是在1907年由津海关代表天津当局与比商电车电灯公司签署过一份合同。明确了老万国桥（1904-1928）的正常运转和日常养护由比商电车电灯公司负责。而新万国桥的建设就是为了替代老万国桥（1904-1928）。这就意味着比商电车电灯公司将会丧失原有权利。为了将既得利益延续下去，他们肯定希望将原有权利转移到新桥上来。可是这次法租界不会允许别人在自家门口为所欲为了。况且万国桥是出入咽喉，关系到整个租界的安全，这样的要地决不能旁落他人之手。

开启中的万国桥（今解放桥）

由此，比商电车电灯公司与法租界当局展开了长达两年的拉锯战。直到1927年7月大桥即将完工时，才由天津海关税务司出面斡旋，最终达成协议，常用电由天津法商电力股份有限公司供给，比商电车电灯公司提供发生意外的备用电力。

天津师范大学地方文献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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