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推门还是敲门？
文摘
2024-05-12 20:32
海南
昨天我写作时，有一处拿不定用个什么词儿，是用这个词好呢？还是用那个词好呢？翻来覆去犹豫了半天也没定，倒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来了。说古时候有个和尚。有一天，他去朋友家串门儿，谁知朋友却不在家。吃了“闭门羹”的他只好无功而返。本来这不过是件小事儿，但这个和尚酷爱作诗，把这件小事儿也吟成了一首诗，其中有一句提到推朋友家的家门。诗已经吟成了，他还在反复琢磨那个“推”字，总觉着不太得劲。要不，换成“敲”字？可是，大晚巴晌儿的，乒乒乓乓地“敲门”？是不是不合适呀？他就这么一会儿用“推”，一会儿改用“敲”，一会儿又改回“推”，一会儿再次改成了“敲”……总之是左右拿不定主意。为了这一个字，他跟犯了呓怔似的，茶也不思、饭也不想、觉也不睡，连在大街上走道儿，都是心不在焉的。![]()
哎呀，这种状态还到大马路上走，多悬哪！果不其然，他惹祸了：这不嘛，他骑着头瘦驴在大街上一边儿走，一边儿还在琢磨这俩字儿，一边儿还不停地用俩手比划着，一会儿比划一下“推”，一会儿又比划一下“敲”。路上的人看了他副模样都捂着嘴偷笑，“快看快看，那个人是个呆子吧。”就这样，他光顾低着头琢磨了，也没注意前面过来了大官儿的队伍，结果一不留神就闯进了仪仗队。天哪，这还了得！那个时候规矩大，冲闯官员仪仗绝对不可以。再说在这之前，同样的错儿他已经犯过一次了：那次他也是稀里糊涂闯进一个大官儿的仪仗队伍里，结果被抓起来，整整关了一宿才放出来。那么这一次呢？当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士卒们一拥而上，打驴背上一把薅下他来，连推带搡地带到了大官儿跟前。大官儿很生气，质问他为什么如此无礼。他赶紧解释，说自己作了首诗，正在为其中的一个字犯琢磨，这才没留神冲撞了大人，万望宽恕。大官儿一听，反倒乐了，说：“你把你那首诗念给我听听。”和尚就念了。大官儿一听，噫！好诗嘛！他赶紧让那些还揪着和尚的士卒们“撒手撒手”，自己则驻足马上凝神思考了半天，然后跟和尚建议说：“依我看还是用‘敲’比较好。你想呀，到别人家去，哪能推门就进呀。敲门，说明你懂礼貌。而且，夜静更深之时，一个‘敲’字，打破了宁静，也让整首诗增添了动感和活力不是？再说了，比起‘推’字，‘敲’这个字读起来是不是更响亮一点儿呢。”和尚一听，大喜过望，连连点头称赞，感激不尽。当时就把这个字定成了——“敲”。后来，这个故事成了典故，成了“推敲”一词的由来。所谓“推敲”，意思是反复琢磨、斟酌。今天的我们对这个词并不陌生，经常会用到。比如“文章虽然写完了，但有几处还得再推敲。”再比如“这事儿这么干未必合适吧？你要不要再推敲推敲？”故事里的和尚就是后来被世人尊崇的唐朝大诗人贾岛。贾岛生于公元779年，卒于公元843年，活了65岁。是河北涿州人。早年因为家贫，于是出家当了和尚。而故事里的那个大官儿就是时任京兆尹的韩愈，也是个大诗人，他的那首“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您指定熟，简直就是脍炙人口、无人不知嘛！也有人说，贾岛冲撞的不是韩愈的仪仗队。他俩结识是因为贾岛的另一首诗：当时不是有禁止和尚午后外出的规定嘛，贾岛心中不满，就写诗发牢骚。结果传来传去的，这首诗就传到了韩愈那儿。韩愈一看，大为赞赏。反正不管是因为冲撞了仪仗队还是因为那首牢骚诗吧，总之他俩的确是因诗结缘，而且关系相当近，是那种可以无视地位之差而共同切磋的诗友关系。韩愈非常赏识贾岛的诗才，还写过一首诗赠给贾岛。那诗是“孟郊死葬北邙山，日月风云顿觉闲，天恐文章浑断绝，再生贾岛在人间”。也是因为在韩愈的劝说和鼓励下，贾岛最终还了俗，走了仕途。不过，他一辈子都没能考中科举，当的官也极小极小。贾岛活着时，就因为写诗特别特别讲究“炼”字而出名。而在他去世之后，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大，到晚唐时，他因为诗风简啬孤峭，因为苦吟炼字精神而形成流派，影响很大。有不少人甚至对他膜拜有加。人们总喜欢给那些名气超高的大诗人们取别号，比如李白的别号是“诗仙”，杜甫的别号是“诗圣”，王维的别号是“诗佛”，李贺的别号是“诗鬼”，白居易的别名是“诗魔”，刘禹锡的别名是“诗豪”……你知道贾岛的别号是什么吗？哈哈——“诗奴”。没错，奴，奴隶的“奴”，奴才的“奴”。这个“奴”字，实在太形象、太准确、太贾岛了。的确，为了写诗，贾岛会废寝忘食，会反复苦吟，会绞尽脑汁，会“十年磨一剑”。真个是“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呀。杜甫有句名言叫“语不惊人死不休”，用到贾岛身上很合适。贾岛自己也说过：“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你看，为了两句好对子，竟然花了三年的时间，这可不就是个“诗奴”呗！一个“奴”字，似贬实褒！是对这种认真刻苦创作精神的绝对肯定。那现在，我们就来欣赏一下因“推敲”二字而享誉天下的这首诗吧：闲居少邻并，
草径入荒园。
鸟宿池边树，
僧敲月下门。
过桥分野色，
移石动云根。
暂去还来此，
前半首是前往访友。首联，用“闲居”“少邻”“草径”“荒园”“池边树”“月下门”，点出了“幽居”这个主题。紧接着，就是成为千古名句并且创出“推敲”典故的颔联：一“宿”一“敲”两个动词，带出了鸟和僧，使幽深宁静的画面有了动感，有了声音。试想一下，假如没有这个“敲”字，也许就不会惊动宿在树上的鸟儿们了。假如没有鸟儿的骚动和僧人的敲门，整首诗也就如同默片一样，只有静物没有动物，只有画面没有声音了。僧，显然就是诗人自己。后半首是未果返回。颈联，再次用到四个动词：“过”“分”“移”“动”，把桥、野色、石、云这些本属静态的风景物事给写活了。桥，当然是不可能有分开景物的主观能动性的，但从诗人的主观上去看，它却的确将两侧的景物分开了；石，当然是不可能移动的，但缓缓飘浮的云，却的确造成了石头在动的错觉。颈联跟颔联一样，在以静衬动、以动写静，真是妙不可言哪！难怪古往今来，不少文人墨客对颈联的喜爱甚至超过了颔联。这也证明了贾岛的确讲究“炼”字，名不虚传。尾联的意思很明白：这次没见着面，过两天我再来，对于“幽期”约定，我是不会失言的。这里提到的“幽期”，是指两个人曾经有过的共同归隐的约定。通读全诗，突出的是一个“隐”字，隐居的隐。自东晋的陶渊明弃官隐居起，隐居就成了历代文人墨客们逃避现实、超然脱俗的向往。何况，此时贾岛的身份，本来就是一个出离俗世的僧人。若论起来，贾岛的确不是一个多么有天赋的人，科举方面数考不中就是证明。但贾岛的确是一个刻苦钻研的人，被后人尊封为“苦吟派”就是证明。也正是由于他的刻苦努力，才得以弥补天分上的不足，才最终在群星云集的唐代诗坛上赢得了一席之地。这一点对于属于大多数的我们来说，都是有启发和激励作用的。毕竟，任何人的成功，都是一分天赋加九十九分的努力才得来的。好，最后，让我们用这一周的时间，把这首《题李凝幽居》背诵下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