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悼宋石青教授

文摘   2024-10-17 12:55   北京  

听到宋石青教授离世的消息,我顿时惊呆了。一是竟然与我夫齐援朝同一天离世,先后只相差两个小时;二是就在他离世前不到两天,也即20241011日的中午,他还与我有微信互动。怎知转眼竟已天人两隔!

宋石青,长治学院汉语言文学教授,山西省长治市人。19382月生,1960年毕业于山西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

与宋教授相识与1980年。那一年,我夫齐援朝毕业后留校任教,与同在中文系的宋老师成为了同事。但其实此前,宋老师还曾是我夫高中和大学时的老师,所以多年来,我们对宋教授始终是以晚辈之份相敬的。

但宋教授却从未在我们夫妻面前端过师道尊严的架子,倒是不乏长辈的关心和慈爱。

1982-1983年,我夫在陕西师大进修一年。一年中,宋老师不止一次或受我夫之托,或代表系里来家里看望我和孩子,送一送工资福利,问一问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那时候,人们的收入普遍都低。因为怕丈夫在外生活上受委屈,所以每个月我都会把他的工资一分不少地寄给他,然后用自己微薄到只有34.5元的工资来维持我和孩子的生活。一年中,虽然我从未提出任何困难,但宋老师带来的关心和温暖,却深深刻进了心里。

又过了几年,我家搬进了学校家属楼。那时候,大学里经常会组织一些学术讲座。我虽不是本校学生,但只要有时间,倒也可以时不常儿地去“沾个光”听一听的。记得有一次,一位来自河南的老师讲诗词创作,我又去“沾光”,恰好与宋老师坐在一起。本以为会获养多多,没想到那位讲者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却自始至终并未拿出什么“干货”,倒是只管得意洋洋地“炫”自己的作品,且那作品在我看来并不见怎么高。一旁的宋老师许是观察到了写在我脸上的不屑,小声问我:“你感觉讲得如何?”那时候的我大概比较轻狂,所以竟“竹筒倒豆子”般,毫无保留地说出了我的感受。但刚说完我就后悔了,不由得悄悄观察宋老师的表情。没想到他竟然露出了赞许的笑容,连连点头说:“唔,不错不错,你很有独立观点,有自己的见地。治学本该如此。”

或许宋老师当时不过是鼓励一下,不必当真的,但从那以后,我与宋老师的来往又密切了不少倒是真的。多年来,凭借着早先的QQ以及后来的微博、微信等平台,每每遇到好的文字或有价值的链接,宋老师总会转发给我。

2002年,宋老师已经从教师岗位上退下来了,却并未赋闲。那年冬天,我去看望他,回来写了一篇《宋教授的退休生活》,发表在当时的报纸上。全文如下:

这是个星期六的上午。坐在宋教授家的简易沙发上,隔着一个小小的茶几,我们聊得十分投机。阳光很灿烂,茶杯里升腾的热气在斜射进来的光柱中袅娜着身姿——一个宁静安祥的上午。

宋石青先生今年64岁,是晋东南师专中文系的教授,退休好几年了。我问:“您在家忙什么呢?”“咳!我一个退下来的老头,能有什么可忙的。”话是这么说,可他手里一直没放下的老花镜却露了底儿。其实,先生的退休生活过得充实着呢。这不,他参加点校的全套《全辽金文》和《全辽金诗》属国务院九五规划项目,这是一项非常浩大繁琐的工作,历经几年艰辛终于完成,现在正陆续出版。他还在学校里带着《古代文化常识》课,虽然每周只有两节,他却照旧一丝不苟地备课,一丝不苟地编写讲义。平时在家,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书和写文章,历史、诗词、民俗、古籍等都是他喜欢的内容。这样一来,他整天都忙忙碌碌地没个闲功夫。即使是休息,他的方式也透着几分“雅”,除了打太极剑、练习书法,还喜欢摆弄个箫,高兴了就吹它几曲。

书桌上,一个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手抄诗集引起我注意,那上面都是非常有趣的诗。见我看得高兴,先生解释说:“这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民间诗,作者大都是普通百姓。尽管在文学史上没有地位,但实际上它们是些非常优秀的东西,反映了劳动人民的聪明、机智和幽默,真正的大智若愚。”

这几年他一直在收集整理并研究着这些被他称为“巧体诗”的民间文学,还细心地划分成十大类,比如打油诗、数字诗、变体诗、镶嵌诗、回文诗等。说着,他顺口吟到:“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这是唐代一个叫张打油的普通百姓描述雪景的诗句。我虽不是头一次听到,但还是被这准确到位却看似粗俗浅白的诗句逗得大笑。笑过之后细品咂,实在余味十足呢。

看到杯里的茶有些凉了,先生忙不迭地为我重换热茶。借着这个空档,我环顾四周。房间里没有别人,他的老伴一早就出门买菜去了。他的家不大,水泥地,白灰墙,朴朴素素,简简单单。没有时尚的装潢,也没有时新的家具。一间屋子既是卧室也是书房。靠窗一张双人床,剩下的地方勉强可以挤下一张书桌,桌旁靠墙一溜全是书橱,还有不少书大概书橱放不下了,堆得窗台上、柜顶上到处都是。我知道经常有人向他求字,看着小小的书桌上堆满了书籍、稿纸、工具书还有放大镜,再没个宽敞的地方,就问:“您平常在哪儿写字呀?”“那儿!”他朝墙角努努嘴,于是我看到贴墙根竖着的一张折叠圆桌。

先生的四个儿女早都长大成人,一个比一个争气,一个比一个出色,其中三个都在中央电视台工作,家里只有他和老伴两人。

看看墙上的表快12点了,我说:“您该做饭了,一会阿姨回来,进门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多好!”“咳,我这人太笨,不会做饭。这么多年了,始终是她做给我吃。”语气似乎在自责,可我分明从他红光满面的笑容里看到另外的内容,有对老伴的赞美,有对自己充实晚年的肯定,还有对幸福生活的陶醉……

图中左二为宋石青教授

图中左三为宋石青教授

再后来,我们夫妻也先后退休。虽然见面的机会少了一点儿,但因为都住在北京,所以但凡老朋友聚会,也还是可以相谈甚欢的。有一次在梅州东坡酒店聚会,这一回是家庭聚会,有宋石青老师一家、崔岚老师一家和我们一家。有老有小,热热闹闹十多口子人。那时我刚从新西兰回京,因为不慎崴了脚所以是拄着双拐去的。清楚地记得,刚踏进酒店大厅,宋夫人已经远远地看到,竟然小跑着赶过来挽扶我。一位我称呼了几十年“师母”的长辈,竟然不顾自己的高龄赶过来照顾我这个晚辈,当时我的眼眶就湿了。而落座之后宋老师的关切询问,再次让我心头掀起热浪。

图中右一右二为宋老师夫妇

几年前,一场意外的车祸,让耄耋之年的宋老师蒙受了丧子重创。这件事让我们这些晚辈倍觉悲痛又倍感心疼,甚至都不敢当着宋老的面提起。但宋老师看上去比我们想像得要坚强坚韧得多,他似乎平安挺过来了,依然是一派仙风道骨、云淡风轻的淡泊和笃定。但是我想,这一次宋老师的突然离世,焉知不是肇始于那一场意外?老天不公!痛煞晚辈!

20241013日,这一天将永远刻在我心中,这一天,宋老师与我夫齐援朝双双登仙,从此他们伟岸的灵魂可以自由自在地遨游于天堂,那是个没有病痛、没有忧伤、没有烦恼的天堂——一定会是这样的,我相信。

宋老师,请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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