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伴们周一好！这一周的周日，也就是2025年1月5日，就是小寒节气了。所以我们的“每周一诗”，就以元稹的《咏廿四气诗·小寒十二月节》为背诵目标了。
先来读一遍：
咏廿四气诗·小寒十二月节
唐 元稹
小寒连大吕，欢鹊垒新巢。
拾食寻河曲，衔紫绕树梢。
霜鹰近北首，雊雉隐丛茅。
莫怪严凝切，春冬正月交。
整首诗读完了，咱们还是来一联一联地慢慢理解。
首联：小寒连大吕，欢鹊垒新巢。
小寒：二十四节气里的第二十三个节气。《月令七十二候集解》里说：“十二月节，月初寒尚小，故云。月半则大矣。”
大吕；中国古代有十二乐律，六阳六阴，黄钟是第一个阳律，而大吕就是第一个阴律。此前我们不止一次说过，古代人喜欢把十二乐律和十二个月相对应，大吕对应的是十二月，同时也就对应着十二月里的两个节气：小寒和大寒。第一句的“小寒连大吕”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知道，古人给每个节气都归纳了“三候”。小寒的“三候”是：“一候雁北乡，二候鹊始巢，三候雉始鸲。”注意，“乡”在这里应该读作四声xiàng，因为它通“向”，在这里作动词用，是面向的意思。
有意思的是，小寒“三候”说的都是阳气萌动后鸟类的活动。你看，大雁开始北迁了，喜鹊开始筑巢了，野鸡开始鸣叫了。元稹的这句“欢鹊垒新巢”就来自小寒三候里的第二候。在长期的观察中古人发现，每年小寒一到，也是喜鹊开始垒新巢，为繁育后代做准备的时候了。所谓“欢鹊垒新巢”，就是在说喜鹊感知到了春的气息，开始高高兴兴地垒新巢了。
的确，对于气温的变化，动物往往比人要敏感得多，苏轼有“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名句，而三候里所说的“鹊始巢”也是因为感受到了阴尽阳始的气候变化。一个“欢”字，把鹊做了拟人化的处理，道出的，正是诗人对春天的向往。
颔联：拾食寻河曲，衔紫绕树梢。
这两句是对喜鹊的进一步描写。
拾食：就是觅食。因为后面紧跟着一个“寻”字，为了避免“重意”，所以用了一个“拾”字。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拾食寻河曲”就是选择在河道弯曲的地方觅食。天寒地冻，觅食困难。相比较之下，河流转弯处往往会形成一个相对温暖潮湿的小气候，在这种地方捕食会容易一些。
这一句的平仄和读音值得说一说。首先，“食”和“曲”两个字在古音里都是入声字，属于仄声字的范畴。其次，“曲”是个多音字，读一声时是指弯曲的样子，读三声时是指歌曲、曲调。如今混淆这两个读音的人真是不少，比如前两年我听过一场题为《九曲黄河》的音乐会，主持人就曾口口声声地“九曲qǔ黄河、九曲qǔ黄河”，把qū读成了“qǔ”，读音虽只差一点，意思却已差万里了。
再看“衔紫绕树梢”一句。
衔紫：衔着紫枝。这句的大意是说喜鹊衔着树枝在树梢上飞来飞去忙着垒巢。但是，用了个“紫”字比较费解。“紫”本意虽然是指颜色，不过古人喜欢用这个字来表示祥瑞、仙道、帝王什么的，比如紫房、紫禁城、紫气东来……但是，说喜鹊“衔紫”是什么意思呢？莫非就是指紫色的树枝？更何况它处在第二个字的位置上，而这个位置本该是用平声字的。也许正因为不合平仄，所以这一句还有另一个版本：“衔柴绕树梢”。也有人说，既然不合平仄，何不用一个“枝”字？
我不知道这个“紫”字究竟是元稹执意要用的呢？还是在一千多年的漫长岁月里被人误将“柴”传抄成了“紫”？也不知道若果然改成“枝”，元稹本人是否同意。但我个人总觉得，“柴”也罢，“枝”也罢，太过直白，意蕴上远不及“紫”更丰富、更美妙。
不过，这一联的对仗还是很美的。“拾食”对“衔紫”，“寻”对“绕”，“河曲”对“树梢”，既工整又灵动。
颈联：霜鹰近北首，雊雉隐丛茅。
这一联完全是对“小寒三候”中第一候“雁北乡”和第三候“雉始鸲”的发挥。“雁北乡”是说大雁准备向北迁徙了，“霜鹰近北首”就是“雁北乡”的翻版，至于诗人为什么要把雁说成鹰，也许是出于平仄的考虑？这一点我还真说不好。北首：北向。首，音狩，向也。韩愈 《南山诗》里有：“或靡然东注，或偃然北首。”
“雉始鸲”是说野鸡开始鸣叫。“鸲”qú，这里是鸣叫的意思。而“雊雉隐丛茅”也是在说茅草丛里传来了雄雉的鸣叫声。雊，雄性野鸡鸣叫。小寒虽然正值天寒地冻，但也是阴气将竭阳气将升的时候。大雁之所以北飞，野鸡之所以鸣叫，都是因为阳气即将悄悄萌动了。这一切都在昭示着人们：春，已经不远了。
这一联的对仗仍然工整：“霜鹰”对“雊雉”，一对儿都是名词；“近”对“隐”，一对儿都是动词；“北首”对“丛茅”，一对儿都是方位词。
顺便说一下，这一联里的“雊雉隐丛茅”还有另一个版本，是“雊雉隐聚茅”。不过我觉得，以“聚”取代“丛”并不见高明，至少平仄就不对了。
尾联：莫怪严凝切，春冬正月交。
严凝：这里指非常寒冷，比如陆游的“大雪江南见未曾，今年方始是严凝。”
切：这里读四声qiè，迫切、急切、深切，总之是指程度。比如陶渊明《归去来兮辞》里的“饥冻虽切,违己交病。”
这两句是说，不要抱怨天气寒冷得这么厉害，春已经在酝酿中，但等正月一到就会与冬交替了。这话没错，可不就是小寒一到，也就进腊月了呗，这意味着，旧的一年真的已经走向了尾声，新的一年真的就要开始了。
按理说，之所以叫小寒而不是大寒，是指寒冷程度还没到极点。但其实北方民间有句俗语叫：“小寒胜大寒”。意思是说二十四节气中，小寒才是最冷的。以前我不太理解，但在写这篇文章时，我还真查到了依据：根据我国长期以来的气象记录，在北方地区，小寒节气比大寒节气更冷，只有少数年份的大寒气温是低于小寒的。原因是，在上一个节令冬至时，虽然太阳到了最南端，地表得到的阳光热量达到最少的程度，但好歹还有“老底儿”补充，这个“老底儿”就是土壤深层的热量。而到了小寒时，“老底儿”已经完全消耗没了，就算此时太阳开始北移了，但一时半会儿的，也还是增的没有减的快，于是就出现了全年的温度负增长，也就是最低温度。而真正到了大寒时，从冬至就开始了的太阳南移已经一个月了，带来的热量当然在一天天地增强，阳气回升、否极泰来，反倒没有小寒冷了。这就是小寒反比大寒寒的道理。
最后，让我们重读一遍元稹的这首《咏廿四气诗·小寒十二月节》，并开始背诵起来吧：
小寒连大吕，欢鹊垒新巢。
拾食寻河曲，衔紫绕树梢。
霜鹰近北首，雊雉隐丛茅。
莫怪严凝切，春冬正月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