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片一则
今人教写作，写小说则言“拆书”，写文章则言“拆文”，总之非要将那带给人美感的完整作品还原成一堆干巴巴的形式和规则，将七宝楼台拆碎成一地不成片段的建筑材料。此种手段就效果而言不可谓无用，甚至可能在起步时见效很快，但终究不是创作的正道——创作需要发掘并养成“天才—灵感”，惟此能将一缕灵气吹入作品之中，将那尘土捏成的人偶转死成活，这不是靠理性的机械组合能硬凑出来的东西。正如精美的瓷器能打碎成一地瓷片，但将一地瓷片粘起来却得不出原来的瓷器那般，其间缺失的正是使艺术品真正成其为艺术品的整全性，而整全从一开始就必须是整全：从泥胎成形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了。泥胎虽粗陋，却有烧制成瓷器的潜能；而一地瓷片再如何精美，终究也不过是碎片而已。因此，私以为不管学什么文类，拆解法都是下下之策，只适合完全没有天赋的人勉强凑出及格的作品；一旦不满足于表面的形似，而是要真正令作品生出美的灵晕来，这种学习方法的弊端便会迅速显露而出：它会让作者在有意识的、条分缕析的构拟中耗尽自己，在习惯性的理路的机械操运中日益钝化、销磨那种美感—灵感的感知力，从而塞断他的向上之路。但凡有些天赋和追求，一定要让自己的阅读和书写保持浑成——事实上，我总觉得这样的人会自觉地做到这一点，因为他们恐怕大都会对“令过多意识要素介入创作的原初无意识”这件事怀有天然的抵触：将自由飘散的氤氲灵气分装入冷硬的玻璃瓶里贴上标签，为奔腾不息的灵感之流凿出方方正正的河床，杀风景无过于此。总之还是凿破混沌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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