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以为中土哲学的最大特色之一,恰在于没有产生近现代意义上批判的认识论——不是缺陷,而恰恰是其高明处。因为世界在人与其真切而亲善的感通之体验中自尔呈现给人,确证给人,人自尔知晓自己日常生活中打交道的那个鸟啼花落、山峙川流的世界便是实在的世界本身。这种感通既包括那种顿悟式的物我打通之审美高峰体验,亦流淌在人伦日用最平凡的每一次实践之中:二者都给人以安心感,只是前者仿佛情人间激烈享受灵肉的震颤时神魂飞越般的安心——“她爱我”,后者则仿佛夫妻间将生活中的点滴小事不假思索地托付给彼此的那种安心——“交给她就好啦”。人便是从这里知道,世界(也包括感官云云)从未欺骗过自己,知道世界与自己从来就是这样连通着的:他不需要什么推理的证明,他就是这样知道着。如此则“世界是否如其所是向我显现”这一问属于对认识不必要的怀疑与批判,乃是此一体验能力欠缺的结果,反落下乘。本无需抛出的问题,自也无需特意回答,因为这种哲学的每一次运思都已经暗示了对它的回答,笔者此时说破,未免已为“着迹”,已为不美,真不若古人那般只轻轻拈出一句“易以感为体”,于是便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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