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莫言在诺贝尔文学奖受奖演讲时讲了三个故事,第一个故事是这样的:上世纪六十年代,他正在上小学三年级,学校组织参观一个苦难展览。年纪稍大一些的朋友应该有些印象,大概属于忆苦思甜、阶级教育一类的。同学们看到展览,全都放声大哭,有的很真实,有的很虚假,有的哭了之后舍不得把眼泪擦掉,有的因为哭不出来而把唾沫擦在脸上。出身不好的几个同学,哭得最响亮。唯独一个同学,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没有泪,没有悲伤。莫言很愤怒,参观结束后找老师告状。事实上有20多个同学向老师反映这位同学的动向,谴责他冰冷的阶级感情,而他是个贫农出身。后来莫言一直为自己的告密行为感到愧疚。莫言的结论是:当所有人都哭的时候,应该允许有人不哭。这个故事莫言不止讲了一次,他获诺奖之前的2010年,在北京师范大学的演讲中,也讲了这个故事。然后我注意到一个惊人的细节,莫言在这次演讲中提到,这位不哭的同学,后来为了救一头掉到冰河里的猪,淹死了。当所有人都哭的时候,应当允许有人不哭。这个道理一点都不复杂。我们完全可以明白:当所有人都在酒满心诚的时候,应当允许有人滴酒不沾;当所有人都整齐划一配合表演时,应当允许有人拒绝当提线木偶。这些不喝酒、不鼓掌、不赔笑、不当提线木偶,都是责任以外的事,人们没有配合的义务。多说一句,注意是责任以外,责任以内的事要好好干,要干好。但如此简单的道理,生活中却很难实现。《笑傲江湖》任我行灭了东方不败,日月神教的人们,开始争先恐后地揭发东方不败,说他抢了无数美女,他们不知道东方不败早已自宫。令狐冲哈哈大笑,然后所有人都向着他怒目而视。当所有人都在表演的时候,拒绝表演的人就是“有罪的”。这个因为“不哭”而“有罪”的人,就是《生死疲劳》中的蓝脸。所有人都入了社,只有他不入,什么劝导、吓唬、辱骂、肉体摧残,都无法改变他,他就是要单干。他以一己之力对抗全社会的车轮滚滚,必然的,他会遭到打击。然而最终,他才成了那个正确的人,也是精神明亮的人。村支书理解不了,我也是努力干了一辈子,凭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对?这其中的原理,他至死也没有弄明白。奇怪的是,莫言那个不哭的同学,为什么会因为救一只猪而死?他当然不是宁死也要把这头猪救上岸,这显然是一次事故,但他舍不得这头猪,当时顾及不到危险,这是肯定的。因为“忆苦”是为了“思甜”,哭不是主要的,那只是个形式,再怎么嚎啕大哭,回家也得吃饭。从前的苦他没有经历和体验,吃饭才是真实的体验。因为猪是他的生活所系,也许那是孩子的学费,也许是儿子结婚的彩礼钱,全家苦巴巴一年,就指望这一头猪呢。路遥《人生》里刘巧珍说,我家老母猪生了12个猪娃,被老母猪压死了一个,还剩11个。贾平凹《我是农民》回忆自己十几岁跟着父亲卖猪的经历,那瘦猪到了公社的大秤前,又尿又拉,把他沮丧够呛。农民每天想的,也就是这些东西,然而这些东西才是最有意义的。曾国藩早已不是农民,这个朝廷大员给家人写信,告诉治家八字法:早、扫、考、宝、书、蔬、鱼、猪。他要子弟们勤奋,读书,也要求他们要种菜,要养鱼,要养猪。曾国藩说的“考”,是敬重祖宗,“宝”是珍惜当下,这大概也暗含了“忆苦思甜”的意思,不过这东西是人心里的奥妙,他可不会要求子弟们必须哭出声来。把最崇高的感情每天都挂在嘴上,那简直是太俗了,不仅如此,只会变成虚假的表演。大S去了不祥之地,飞机失事他叫好,侠之大者哪去了?
1996年攻击莫言的这句话最荒唐:请看今日竟是谁家天下?
莫言诺贝尔文学奖的受奖演讲:有罪的草帽,到底什么寓意?
1996年不止骂莫言,《红高粱》《霸王别姬》《北京你早》全受攻击
莫言说吃饱饭才会想道德问题,与鲁迅、胡适、刘强东的道德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