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首次发现一种无爪蜉蝣,寿命只有六小时,据说物种候选“2024年度中国十大昆虫新物种”。
这条小虫被取名叫“苏轼”,我想假如这虫子有近亲,那是不是该叫“苏辙”了?
取名的机构说这名字很“浪漫”,我看是很“轻慢”。不知道今后这个小爬虫是不是学名就叫“苏轼”,还是个外号、昵称。
苏东坡在游赤壁的时候,发出了“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慨叹,世间万物,渺小到蝼蚁,高尚到人类,都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庄周不是梦见自己化作一只蝴蝶吗,苏轼当然有可以羽化一只蜉蝣。
理倒是这个理,不过名字这事,中国人向来重视。比如那蜉蝣,如果取名“庄周梦蝶”,一定大雅,而直接把一条虫叫“苏轼”,这土得掉渣的思路,对得起这位千古风流人物吗?
明明没文化,天天喊传统文化。我看这样下去,那个DeepSeek会被教傻的。
苏东坡《艾子杂说》里写,艾子在海边玩,见一个动物圆而扁平,有很多脚,问当地人这是啥?回答说,这是蝤蛑,是一种螃蟹;又见到一个动物,和前面那个相似,当地人说,这是螃蟹;走了一会儿,又见到一种,和前面的都一样,只是非常小,当地人说,这是彭越。
艾子叹口气说,为啥一蟹不如一蟹?!
把个小爬虫取名苏轼,这种没文化的行为,就叫“一蟹不如一蟹”。
阿Q因为头上的癞痢疤,忌讳别人说亮,说光,说灯,说烛,遇到有人说,他就跟人打架。阿Q打不过,被人抓住辫子把脑袋在墙上摩擦。强人不依不饶,他要阿Q自己说,这是人打畜生。
阿Q却有新发明,他捏住辫根说:“打虫豸,好不好?我是虫豸,还不放么?”
可见在阿Q眼里,虫豸不如畜生。这看来符合科学道理,从进化角度讲,草履虫肯定是最低级的生物。
中西方哲学在人类的初始阶段并没有什么不同,比如都崇拜日月,崇拜鸟兽,这古老的哲学一直在提醒,人类不要骄傲。宋人把老虎叫大虫,作为“虫”的蛇我们又挺有感情,这不马上是蛇年,可见众生平等。不过这早期的哲学毕竟不能也不该阻止人类进步、阻止人类思考,否则也就不会有“夏虫不足语冰”的说法了。
同样是《艾子杂说》,艾子出游,遇到一个老太太,在路边悲戚地哭。艾子问你哭得这么伤心,啥事啊?
老太太说,我哭我的丈夫。
艾子说,看你年纪很老了,你丈夫是谁啊?
老太太说,是彭祖。
艾子奇怪地说:彭祖活了八百岁才死,你这是喜丧啊,人生如此,没有一点遗憾,还哭个甚?
老太太说,他活了八百岁,当然没遗憾了,可是又有九百岁而不死的人,一想到这个,你说我能不遗憾吗?
这条寓言真是深刻,能有好多角度来理解。人活在比较之中,就比如最近原研药和仿制药的争论,就比如范伟一个电影里说的,什么叫幸福,幸福就是我饿了,看别人拿个肉包子,那他就比我幸福;厕所只有一个坑,你蹲上了,你就比我幸福。
范伟说得通俗,说得很“老百姓”,但是和苏东坡笔下的艾子,一样有智慧。
多说一句,《艾子杂说》是假托苏轼的作品,不是苏轼写的。不过这些小品文精彩,于是我们也就同意把它安在东坡的头上了。
但是把这连个爪都没进化出来的蜉蝣,叫成“苏轼”,我们就不同意了。
我同意的是艾子遇到的那个老太太,祝大家蛇年大吉,都能活到九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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