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有令人质疑、甚至忘记时间限制的力量——专访阿尔敏·莱希画廊创始人Almine Rech

成立于1997年的阿尔敏·莱希画廊经过20多年的悉心经营，已在全球多个艺术文化中心城市开设常驻或特别空间，包括巴黎、布鲁塞尔、伦敦、纽约、上海、威尼斯、格施塔德等。5月，画廊在摩纳哥公国开设空间，标志着其第十一个国际分支的成立。

而画廊创始人Almine Rech女士身兼阿尔敏·莱希画廊创始人、收藏家、阿尔敏与伯纳德·毕加索基金会（FABA，Fundación Almine y Bernard Ruiz-Picasso）联合创始人等多种身份，是解开现代主义大师遗产和当代前卫艺术两个领域纽结的先行者。她的多元文化成长背景和自然开放的天性，是这位在全球化背景早期就关注到西欧之外优异青年艺术家的职业人士不变的艺术底色。

LARRY’S LIST专访Almine Rech女士，听她分享如何还原文化艺术本身突破了时间和空间阈限的能力，向未来与未知打开收藏和展览的魔盒。

1997年，具有法国和越南血统的年轻的Almine Rech女士，在巴黎玛莱区开设了她的同名画廊，阿尔敏·莱希画廊的传奇经历就此开始。她将美国当代艺术家詹姆斯·特瑞尔（James Turrell）借助独特光学制作的场域特定作品介绍给欧洲观众。这对于当时保守的市场来说是一次“险胜”，不仅是因为James Turrell此时在欧洲尚未声名鹊起，也是因为先锋的场域特定装置尚且是学术价值颇高但市场价值存疑的一种存在。

如Rosalind Krauss所言，美国的大地艺术正属于“扩展场域的雕塑”（Sculpture in the Expanded Field），而特瑞尔结合光线的场域特定装置，恰恰扩展了当时主流艺术观定义的“雕塑”范畴。展览的成功证明了Almine Rech的勇气和决心；她是艺术家的伯乐，也是朋友。通过她自身的多元国家背景和特别的个人魅力，参与James Turrell、Ugo Rondinone等国际现代艺术大师的成熟和发展。

伴随着2000年之后艺术市场的全球化， Almine Rech从未出于市场的考虑而留在安全区域之内，而是从一开始就跨越保守的藩篱，在前卫艺术家尚不为主流市场接纳的情况下，自由地游走于权威和先锋之间。

她尤其擅长把握空间展览与机动项目之间的灵活性；画廊项目既广泛地拥抱现当代艺术史中结合传统与摩登、共性与个性的独特表达；其展览及空间也不啻于围绕地缘政治、少数族裔身份、女性身份等社会问题做出表率。

她也是联结现代主义和当代艺术的纽带。例如，她与丈夫伯纳德·鲁伊斯·毕加索联合成立的阿尔敏与伯纳德·毕加索基金会（FABA，Fundación Almine y Bernard Ruiz-Picasso）致力于保存、管理及研究毕加索的丰富遗产，不仅包括绘画，也包括艺术家的手稿、信件、私人档案资料，基金会策划的毕加索作品展也是近年最有学术影响力的大师作品展之一。

Almine Rech的艺术鉴赏力优雅、活跃而包容。一方面，画廊自由地呈现以东西方抽象表现主义、波普主义、基于文字的观念艺术等现当代经典流派。另一方面，画廊与来自“全球南方”的艺术家广泛合作。

近年来，作为顶级艺术经理人，Almine Rech也花费更多精力挖掘潜力丰富的年轻艺术家，给予他们以最需要的职业支持；例如美国艺术家格温·奥尼尔（Gwen O'Neil）、探索行为与架上媒介交融可能的英国艺术家奥利佛·比尔（Oliver Beer）等。

在Almine Rech看来，无论是巩固现代主义大师的艺术遗产、还是支持年轻艺术家的展览和创作，都不应因年龄、国家、性别、文化背景差异而受限；因为艺术是一个自由的场域，艺术具有令人质疑、甚至忘记时间限制的力量。

Larry’s List：阿尔敏·莱希画廊真正拥抱了广泛的艺术家，包括现代主义大师、成熟艺术家和新兴艺术家；在地域上，则广泛包括欧洲、亚洲和美国艺术家。是什么主题基调支撑着如此广泛的艺术家范围？

Almine Rech：艺术是一个自由的领域。我在筹备画廊项目时，并不会受限于艺术家的文化背景或当地市场偏好。相反，我尤其渴望超越地理界限，让全球的艺术家都能得到关注。阿尔敏·莱希画廊与新兴艺术家、成熟艺术家以及艺术家遗产委托的合作不但体现着这一点，也因为艺术家谱系的包容多元而充满活力。

我们的项目反映了画廊的目标，即不偏不倚地呈现当前的艺术景观——尤其是积极创作的一线艺术家看待世界的视角和愿景。我相信，一家21世纪的画廊必须在多个代际的艺术创作之间促成对话。通过展现代表性的20世纪和21世纪现代与当代艺术，我们试着为观众寻找跨越时空沟通的灵感。

Larry’s List：你父系和母系的亲人都曾浸淫在艺术的传统中，你的曾祖父是20世纪初活跃的一位官员及著名书法家。这种跨文化的情感和热忱如何影响了你的职业生涯？

Almine Rech：当我祖母告诉我关于越南过去的所有那些故事时，当然它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的曾祖父曾是一位官员，在当时，书法是越南士族阶级教育的一部分，他在政治领域发挥了自己的才干，也成为一代著名的书法家。我的曾叔父Mai Trung Thu / Mai-Thu（1906-1980，枚中栨，也译作梅忠恕）是越南画家，后来移民到法国。儿时，我会陪父母去他在巴黎附近的工作室拜访他。我隐约记得，他的工作室宽敞、明亮，刷子排列得非常整齐，我不知道这是否影响了我的职业选择，但热爱艺术的天性显然刻在我的家族基因里。

用法国人的话来说，我的父亲是一位颇有天赋的“周末艺术家”，利用闲暇时间画画。我的童年也是由无数个看着他绘画的周末组成的。我或者继承了这种流淌在血液里的、绝非无中生有的艺术之爱。

基于我的家庭背景，我对于事物有一种天然的跨文化情感，我猜这是因为的家庭、教育背景：我天然对于不同文化抱有兴趣。

Larry’s List：你的职业生涯体现了你作为一位职业女性挑战刻板印象的经历——作为一家前卫画廊的创始人，你认为女性在艺术行业的地位有何改变？

Almine Rech：我从不将女性身份视为在艺术行业或其他行业发展的障碍。在我看来，在多数行业中，男性比女性多获得的职业红利比例大体一致。然而，社会对女性的期望主要是履行家庭角色，而男性则在包括艺术界在内的各个领域担任更显眼的“公众面孔”角色，女性似乎于艺术史的中心保持着一点距离。

Larry’s List：去年，画廊携金玟廷（Minjung Kim）的作品，以个展形式参加第七届北京画廊周。伊内斯·隆格维亚尔（Inès Longevial）的个展刚刚登陆上海空间。你如何看待女性艺术家在中国的市场和机构表现？

Almine Rech：我认为女性艺术家近年来在包括中国在内的全球舞台上越来越受到关注。画廊也在重新发掘20世纪没有得到充分展示作品机会的女性艺术家，例如成功的美国抽象画家维维安·斯普林福德（Vivian Springford）。

在今天，女性艺术家充分了解她们建立职业生涯的各种可能性。过去，有相当多的女性艺术家迫于家庭责任或社会舆论的压力，不得不搁置职业发展。金玟廷是亚洲女性艺术家获得职业关注的一个优秀例子，她在作品中使用的亚洲传统工艺，恰恰佐证了当今的女性并不仅仅被框定在时代的背景中。

Larry’s List：画廊今年在香港巴塞尔艺术展上展出了泰伦·西蒙（Taryn Simon）、陈凡秋（Thu Van Tran）和克洛伊·怀斯（Chloe Wise）的作品。与此同时，伊娃·尤斯凯维奇（Ewa Juszkiewicz）正在威尼斯举办一场单独的展览。你如何看待她们的成就？

Almine Rech：我认为泰伦·西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以影像为媒介的艺术家之一，她的作品反映这个时代各种敏感的社会话题。陈凡秋以优雅和诗意的笔触展示战争的破坏性影响。怀斯的作品见证了千禧一代的行为和对消费主义的反应。而尤斯凯维奇则挑战了欧洲17至18世纪古典绘画传统中表现女性肖像的方式。

Larry’s List：你最珍贵一件有形的收藏品是什么？你关于艺术界最珍贵的无形记忆又是什么？

Almine Rech：对我来说，有意义的收藏品是如此多，我恐怕有一些“选择困难症”。我曾经收藏一只由安迪·沃霍尔签名的Brillo盒子。我也钟爱詹姆斯·特瑞尔的作品，他是我合作的第一位艺术家。我们从1997年组织第一场展览开始一起工作至今。在罗登火山口（Roden Crater）场域特定项目开启之前，我们坐在火山口边缘，喝着饮料，欣赏日落，远处的土狼开始嚎叫，那个场景至今历历在目。我还将于今年10月，在画廊的巴黎第二空间（位于马蒂尼翁街区）为其举办全新个展。

Larry’s List：是否有一条线索，将你全部的收藏品串联在一起？

Almine Rech：我收藏的作品都是我私人的心爱之物，它们拥有让你质疑、甚至忘记时间的力量。我家中18世纪的木墙壁上挂着一件杜尚的“转盘”，也在书架对面的镜子上摆放了一张Tia-Thuy Nguyen的作品《至高之上》（Above the highest）。

Larry’s List：2002年，你和丈夫联合成立“阿尔敏与伯纳德·毕加索基金会（FABA）”，积极从事当代艺术的培植、赞助，以及毕加索遗产的推进与研究计划。自成立以来，基金会慷慨地扶持现当代艺术博物馆，你致力于FABA是连接现代主义到当代艺术的纽带吗？

Almine Rech：FABA成立的目的是从历史、科学和技术的角度研究和保护巴勃罗·毕加索的艺术作品，并将毕加索作品馆藏与更广阔的艺术系统相联。除此之前，基金会定期组织展览、向博物馆展览借出藏品、并广泛支持国际机构出版物。更不必说，基金会也支持当代艺术家，以从深层激发我们时代艺术景观的活力。

Larry’s List： 5月2日起，Almine Rech在摩纳哥公国哥斯达大道开设的新空间正式开放，关于这处新空间，有哪些动向可以期待？

Almine Rech：从印象派到俄罗斯芭蕾舞，摩纳哥公国从 19 世纪至今一直欢迎艺术家和收藏家的到来。摩纳哥公国支持舞蹈及现代艺术的传统向来深厚，如今更向当代艺术敞开大门，在其国家博物馆以及格里马尔迪论坛空间（Grimaldi Forum）举办的展览可谓雄心勃勃，吸引了大量游客，为法国南部等地区的人们提供了接触艺术的机会。

画廊多年来一直在摩纳哥开展业务，我们参加蒙特卡洛艺术博览会（Art Monte-Carlo），并在摩纳哥设立了新空间。新建立的展览空间会促进在这一地区的收藏家、机构和其他职业人士之间建立联系。我诚挚并热烈地欢迎我们的艺术家和藏家莅临这个全新空间，这将使得画廊能够进一步拓展，并发展与城市及其周边地区的长期关系。

撰文/编辑：ede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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