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着母亲|坡子街•陈国江

文摘   文化   2024-09-02 05:00   江苏  

我把母亲抱在怀里。汽车行驶在安静的环城大道上。偶遇红灯,司机轻轻刹住车,一点震动和声响也没有。

哪怕母亲只剩下一捧灰,我依然能感受到母亲的温暖。我来世时,母亲把我抱在怀里。今天,母亲去世了,我把母亲抱在怀里。我感受到,这是母亲给我最后的温暖。我小心呵护着,生怕把母亲磕着碰着。母亲在我的心中,重如泰山。而此刻,母亲却又是这么轻。轻得我只需轻轻地一提。

三天前,妻子告诉我,母亲早饭吃了一小碗粥,半只咸蛋,我无比欣喜,以为母亲会好起来。没想到,上午十点多,妻子告诉我,母亲烧到39.8℃。赶紧给母亲喂了退烧药,妹妹不停地用井水浸毛巾,拧干后放在母亲的额头上。但温度降不下来。母亲艰难地张着嘴呼吸。喉咙里的一口痰,随着呼吸而拉风箱一般的响着。母亲紧闭着双眼,深度昏睡着,喊她也没有回应。

我和妻子见状,赶紧给母亲做最后的打算。晚上给她挪了地铺。夜里十一点多时,我摸了摸脉搏,已经很微弱。妻子和妹妹赶紧给母亲擦洗身子。张罗着帮母亲换上寿衣。当一切都停当了,母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母亲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永远走了。

我的泪止不住,但我没有哭出声。

之前每天早上起床,我首先要看一下母亲是否睡得好。每天下班回来,问一问妻子母亲的情况。当妻子说已经喂好母亲的饭,帮母亲洗好,把母亲扶上床休息了时,我才放心。

母亲刚来我家时,我一直担心,母亲会跟妻子相处不来。因为年轻时,母亲很不待见妻子。因为我是上门女婿,尽管我仍然尽一份儿子的赡养责任和义务,母亲有时还会把我们当外人,认为我已经不是这个家庭的一分子。为此妻子对母亲有些怨言。来到我家后,母亲对妻子说,我住到你们家,心里有愧啊。妻子说,你怎么还这样见外呢?你还把我们当儿子儿媳妇吗?

岳母去世了。妻子问我戴不戴孝帽?因为许多上门女婿是不肯戴岳父母的孝帽的,说是戴了将来无法认祖归宗。母亲在一旁听到了,不容置疑对妻子说,他不戴谁戴?一旁的婶娘伯母们都以为母亲肯定会极力反对的,没想到母亲如此大义。妻子感动得泪水奔流,把以前对母亲的怨恨,一下子冲洗得干干净净。

家兄因为家庭的变故,净身出户,离开了故土,母亲在家兄那里难以安身。母亲也体谅家兄的难处,曾说万一在他那里去世,就不要麻烦任何人,直接烧了。但母亲内心里,还是觉得在我这里方便。

去年底,我把母亲从小妹那里接过来时,母亲说话已经含混不清了。妻子逗她,你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母亲艰难地挤出两个字——你好。妻子又逗她,你在我家我有什么好?母亲挤出三个字——你发财。一旁的邻居哈哈大笑,说你家老的一点也不呆,“坏”得很呢。

今年暑假,两个女儿家去新疆旅游回来。一家人一起吃饭时,妻子指着小外孙问:这是哪个?母亲定定看了一会,说:萌苚。吐字非常清晰。妻子又指着大外孙问,这是哪个?母亲转向大外孙,说:陈陈。有些含混,但还是能听得清。从此母亲再也没有说过半句话。这也是母亲生前最后的两句话。

车子忽然停下来,司机说了一声“到了”。前面是白墙黛瓦的围墙,里边隐约看到翠柏。这是母亲最后的归宿——村公墓。

我怀抱着的母亲,依然是温暖的。然后,按照风俗,把母亲与父亲合葬。母亲的离去,我不胜悲伤。而与父亲团圆,未尝不是一件让人欣慰的事情。 


(2024年9月2日《泰州晚报》6版)

作者简介


陈国江 男,1960年9月出生。江苏东台人。政府机关退休公务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杂文学会会员。出版散文集《安心草》。已发表散文、随笔、杂文、小说等100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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