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坛泥土回家|坡子街•刘金祥
文摘
文化
2024-09-13 06:30
江苏
几个月前,我带了花园村的“公共物资”回家,并用坛子将它珍藏了起来。说到泰州花园村,那里有一块土地很是肥沃,但没有生长庄稼。眼看要在这块地上建设农贸市场,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土地储备中心主任周海滨在确定可挂牌上市后,便与作为“乡村振兴顾问”的我及花园村联系,请村里安排人员把围墙内的电线杆、树木、土地上的一切杂物全部清理掉,确保挂牌上市了,地里“清清爽爽”。万物土中生。人吃的粮食、蔬菜,穿的棉衣都来自泥土,来自农民的辛勤耕耘。土墼墙茅草房,冬天暖来夏天凉。堂屋天井泥土铺,出门全是烂泥路。我从小很喜欢家里的地面、墙面,庄上的巷道、码头,农田里的道路、田埂,喜欢农田里一年四季生长庄稼的泥土,出门走亲访友的泥土路。在村里上小学,走的是烂泥路。到离家6里外的韩家窑读初中,我是走读生,每天早出晚归,不管晴天阴天、风霜雨雪,走的也是烂泥路。仅有的一双布鞋是哥哥穿过的,后跟有些“接地气”,遇到雨雪天便用纸包起来放到书包里,再把书包藏在用塑胶布做的雨披里,卷起裤腿,光着脚丫,一年四季,无论冷暖,就是不能弄湿鞋子。因为就这么一双破布鞋,如果弄湿了就没得穿了。祖辈与泥土情更深。他们起早贪黑、披星戴月都在农田里干活。那时交通不便,出门、走亲不是走泥路,就是木船水上行。田间道路、灌溉渠、田埂都是泥土,一到栽秧,在那秧田小路上,肩上挑着秧担子,脚下一跐一滑的,就是老手跌跟头也不稀奇。所以,挑秧苗走田埂便是农民种地的一项基本功。我深爱泥土,爱得出神入化。倒不是因为祖辈是农民,也不是从小到大一直与泥土打交道,还因为我曾学过土壤学,工作后又研究过土壤,搞过不少土肥试验,获得扬州行署奖励。后来,才知道泥土与生物生存的重要关系。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还参加过全国土壤普查,每天都要挖泥土放进专用的盒子里带回单位,对土壤进行化验分析。普查结束还参加了《兴化土壤志》的编写。所以对泥土有种别人所没有的特殊情感。记得那时,为泥土化验需要,我买了一把不锈钢铲子,至今一直跟随在我身边,就像传家宝一样。关于泥土,中国历史上有不少清官与泥土有关,他们的廉政故事一直被后人传颂。其中,“天下廉吏第一”的于成龙,自为官以来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一地,就装上一坛当地的泥土保存起来,等以后告老回乡时带回家乡,留作纪念……我与泥土的故事很多,还因为我曾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江苏省农业技术员,在农村工作过21年。进城工作后与泥土打交道的机会少了,脚上只能“偶尔”沾点泥土。退休后组织上重新让我有了脚沾泥土的机会。2024年5月7日,花园村的一块特殊的场地即将挂牌,要进行地面“清理”。我不仅拍下了很多树木、杂草的“珍贵”照片,还请村里干部找了只袋子,装了点泥土让我带回家,村干部不解。这是花园村围在院墙内15年、经受风吹雨打、没有生长农作物,只生长着杂草、没有一分钱收益的泥土,是即将被混凝土覆盖、再也无法看见的泥土。在这片土地上,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这块地挂牌上市后将新建惠及无数菜农和周边几万百姓的农贸市场。它将无私奉献,用自己坚强的身体支撑着永久覆盖在自己身上的钢筋混凝土建筑。任何人都明白“叶落归根”的深层含义:回归生你养你的那块土地。“乡村振兴顾问”原则上是到自己祖籍地的,而我到花园村任“顾问”,这里不就是自己的“祖籍地”了?于是,我突发奇想,带点泥土回去留作纪念。从沉睡了15年的土地上,带坛泥土回家储存,在我看来,它已不是泥土了,而是花园村人民的深情,比什么都金贵!我会交代孩子们,等我百年后,要与这坛泥土为伴,一同“入土为安”。
(2024年9月13日《泰州晚报》6版)
刘金祥 兴化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文学终身签约作家。著有《根恋》《耕耘稼穑》《泥花帖》《回望农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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