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走了,我有罪!|坡子街•魏贤平
文摘
文化
2024-09-11 05:00
江苏
妈妈偏瘫后,生活不能自理。我们弟兄三个轮流照顾,一人一月。妈妈吃饭要喂,大小便要搀扶,一次两次可以,时间长了,就懒得喂了,懒得扶了。比如盛一碗米饭,放在床头的椅子上,连菜都没有,你吃就吃,不吃拉倒,根本就不顾及母亲饿不饿。我要上班,照料之事有时便落在妻子孩子身上。妻子不嫌脏但没有耐心,孩子既嫌脏又没有耐心,服侍之功自然要差火候。当我们“一家人”在餐厅其乐融融地吃着香甜可口的饭菜时,七十岁的妈妈往往会被单独留在家里。妈妈有时很饿,我却常常忽略乃至后知后觉。妈妈看着那椅子上的水泡米饭,似乎是人间最好的美食。妈妈手不能端,也不能拿筷子,那一刻,她该是多么希望儿子能来喂她呀!妈妈望眼欲穿,等不来,就用那无力的手抓,艰难颤抖地往嘴里送,虽然张开了歪嘴,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掉到嘴里,大部分掉落在床上和被子上,于是遭到了吼。妈妈一声不吭,像做错事的孩子。后来,只要到吃饭的时候,我就在妈妈脸前铺尿不湿,脖子上套尿不湿,腚底下垫尿不湿。妈妈坐不正,只能歪着坐,可见非常艰难,坚持不住就倒在床上,妈妈要费很大的劲才能歪着坐,可我看到就和没看见一样。我干了一天的活回来,疲惫极了。一进门,就闻到满屋屎臭,难闻且浓重。妈妈正在床上无可奈何地落泪,又一次像做错事的孩子,等待我的训斥,而且是毫无怨言地接受我的训斥。这能怪妈妈吗?孩子上学,我们工作时间家里无人,妈妈要大便,却不能起身,但是又想起身,因为妈妈知道不能拉在床上。妈妈极力扭动屁股,但是都无济于事,憋不住,就拉在床上了。妈妈要擦屁股,然而卫生纸在手里不听使唤,屎就沾在手上了。妈妈想换尿不湿,但对于偏瘫的人来说,几个简单的动作不亚于攀登珠峰,手不停颤抖,于是不小心抓到了大便,妈妈又想把大便擦干净,但是事与愿违,就这样颤颤巍巍,涂得一床都是。看到这情景,那一刻我暴跳如雷,歇斯底里地吼她。妈妈一声不吭,任我吼。我一边擦着床上的屎一边啰唆着,一边抱着妈妈放到浴缸里一边红着眼睛瞪着她,妈妈都不计较,而且非常感激似的乖顺。从那以后,妈妈就不像以前那样对生的欲望那么强烈了,慢慢地也不哇里哇啦要吃要喝了。妈妈的身体也就越来越轻,渐渐只剩下皮包骨。最后到了老大家,妈妈突然不吃饭了。无论怎么哄她吃饭,她都不张嘴,最后,连水也不喝了。当耗尽最后一丝精力,妈妈闭上了眼睛。那一刻,我似乎无所谓悲,觉得妈妈“折腾”了我们这么久,现在走了,也是一种解脱,对她是遭罪的解脱,对我们是心理压力的解脱,我还要装模作样地做出无限的悲痛状……时隔多年,孤身一人游走尘世人海,每当目睹很多子女在逢年过节之时,与父母能尽享天伦之乐,我就特别地羡慕。这些年,随着年岁增长,回忆开始作祟,一些小时候的场景时而在脑海中浮现。想起妈妈在酷热的田野里用身体为我遮阳,用树叶为我扇风;想起每年过年的时候,妈妈都要为我做一套手工缝制的衣服;想起收成不好的年景,妈妈宁可挨饿也要把好吃的留给我;想起我考上大学的时候,妈妈一边为我炖排骨汤一边露出开心灿烂的笑容;想起父亲用皮鞭抽我的时候,妈妈一边和他理论一边用她柔弱的身体护住我;想起……妈妈偏瘫后,即便是最后的一段日子,对我近乎虐待的“照护”,妈妈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她只是默默承受着,承受着我的吼叫,承受着我冰冷的眼神,承受着我好没道理的暴脾气……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那些时光凝结的刺,常令我如鲠在喉,进而扎得我痛彻心扉,我甚至害怕回忆,害怕那些画面流转,给予我的强烈窒息感。所以每当逢年过节,目睹很多子女与父母团聚,其乐融融,我只能累累如丧家之犬隐遁一隅。妈妈走了,我有罪。这余生,我被爱判处“无期徒刑”,不断面对良心的拷问,承受回忆的煎熬,深知难赎其罪,唯作文以记之,愿诸位引以为戒。小编披星戴月,只为送上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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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9月10日《泰州晚报》7版)
魏贤平 笔名方寸,宿州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