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一辈子想见的人｜坡子街•常玫瑰
文摘
文化
2024-09-14 05:00
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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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埋在我心里三十几年了。动笔的念头是从去年开始有的，动笔的冲动是最近这几天有的。尤其是今天，早上在群里看到孙正明写的一首诗：我仿佛一下子有了落笔的理由，见一见远方的人、理一理心中的情，乃是人生一大幸事。那一年，倩倩二十岁，我十九岁，我们都是定过亲的人，但我们都是相对自由的人。我们的骨子里有着共同的浪漫，看水有山，看云有风。白天没有事做的时候，我们会大声地朗读汪国真的诗，尤其是那首《风雨兼程》：我不去想是否能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既然钟情于玫瑰/就勇敢地吐露真诚/我不去想身后是否会袭来寒风冷雨/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只要热爱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夜晚有风有星有月亮的日子里，我们敢迎着野地里的一条小径，走进无言的旷野中，对着天空大声吼几嗓子，天上的云、暗处的鸟，都听得见。看似疯癫的我们，心里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浪漫小资的情调。如果云知道，如果风知道，它们会悄悄地告诉我们，跑吧、跑吧，唱吧、唱吧，黑夜的尽头是黎明的边境。那时候，我们是村里的两朵花，走到哪里都有人夸，偏偏我们两个野丫头，就喜欢手拉手走在野风习习的旷野中，闻着草儿香，追着蝴蝶跑。没有风的天空，是云的港湾，它们一片片地停泊在深蓝的海中，如静若处子的白帆。在有风的日子里，云跟云之间，不断地被“亲吻”，在风的眼睛里，在我们的少女的心里，它们应该有着更为深情的内容。但更多的时候，一小片还没成气候的云是没有自己的命运的。有一天，外面阳光正烈，热得头昏的我，在门口通风的地方，躺在我爸的破竹椅上浮想联翩，要是这会飘来一朵乌云，挡住大地上的阳光多好啊。乌云没想来，倒是想来挡住一束阳光的倩倩。她手上拿着几张信纸，脸上惊慌失措。我赶紧一骨碌爬起来，问道：“怎么啦？大中午的，什么事让你这么慌张？”倩倩将手上的信纸递给了我，我一看，开篇就是：亲爱的倩……这封信整整写满了七张纸，我一口气读了下来，最后的落笔是：我的名字叫魏德胜，也许注定我未必得胜。“不就是一封情书嘛，我们这个年龄收到情书也很正常啊。谁让你长这么漂亮的。这小伙子还真是深情，这么浪漫又深情的情书，我都读感动了，他是谁？能让我偷偷见一面吗？我保证不告诉你男朋友。”尔后，我反复地俏皮地在倩倩的耳边不断啍着：“一段情要埋藏多少年？一封信要迟来多少天？两颗心要承受多少痛苦的煎熬……”“你知道啥？这问题大了去了。魏德胜是我在东北认识的一位小伙子。他是东北当地人，他很能干，跟我姐和姐夫做一样的生意，经常帮衬我们。他是位孤儿，我姐母爱泛滥，总是让他来我们家吃饭。我当他是哥哥，他对我很好。上市水果再贵，也舍得买给我吃。总之，我们当他是家里人。后来我姐见苗头不对，因为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份深情。东北人有烈性，我姐没吱声也没点破，我就更不知道。正好农村要大忙了，我们也就回来了。临回来之前，魏德胜还让我跟他合了个影。我以为就是哥哥跟妹妹的合影，没当回事。回到茅山后，我姐才告诉我，东北不打算让我去了，怕魏德胜任性起来，非要娶我做他的老婆。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回来几个月了，我没放在心上，因为我压根就没想嫁到东北。虽然魏德胜留给我的印象还不错。”“那你慌什么呀？不就收封情书嘛，东北那么远，你只要不回信就行了。他再年轻气盛、再情深意切，过一段时间，也会慢慢淡忘掉的。你就当它是生命中眼前曾飘过的一朵云好了。”“麻烦就麻烦在这情书上，它不是寄过来的。它是魏德胜亲手交给我的。他竟然从东北找过来了，还说要跟我男朋友决斗。今天要不是我爸爸厉害，两个男人就斗起来了。”“你给他留地址了？他怎么就能找过来了？说老实话，我还真挺佩服他这种为爱闯天涯的勇气的。这么热的天，在火车上待三五天，那滋味可不好受。真想见见这个魏德胜，要不你引见引见？”“我哪留地址了？不过这小子知道我们是兴化茅山的，他聪明到拿着我跟他的合影到茅山派出所打听到我家地址的。我爸刚刚在家发火了，我若偷偷见魏德胜，他就打断我的腿。我一再保证，只是魏德胜一方的单恋，不然我门都出不来，你知道我爸一贯是个老夫子，重情重义，别说没这回事，就算有这回事，我也不敢违背他。今天魏德胜被我爸赶跑的。见他孤单单一人，脸上的风尘都没洗掉，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我真想好好劝劝他，当个异乡的朋友也行啊，何必非要做男女朋友呢？”“还是我爸妈民主，如若我遇到这件事，我一定会说服我爸妈，将人家留在家里玩几天，顺便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年轻人嘛，又是个孤儿，为爱千里奔赴，真怕人家想不开。”为防魏德胜再找上门，倩倩爸妈安排她跟我睡了几天。后来的几十年，日子再无波澜。魏德胜这个名字，跟着那封厚厚的情书留在了我的记忆里。直到去年，还是夏天，还是跟三十几年前差不多的时间。倩倩在微信上告诉我，那个久到都快被我们忘记名字的魏德胜，不知道从哪个渠道里打听到了她工作的所在城市，而且还打听到了她的地址和电话。倩倩说，不管如何，在电话里听到“魏德胜”三个字的时候，仿佛故乡有云飘了过来。有些云没有自己的命运，但它们遇到了冲动的风。三十几年后，在熟悉而陌生的城市里，他们将见面地址约在了一个装修典雅有格调的咖啡店里。岁月催人老，两个曾经风华正茂的人，都已被生活雕刻了一番。一见面，有云碎地的声音，有风吹拂的温馨。握手的那一刻，倩倩说，凉气很足的咖啡店里，她感觉到魏德胜的手掌心有点湿滑。已经是大老板的魏德胜在倩倩面前，不停地交替着双手，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厕所上了一次又一次。那一天，魏德胜准备了一张卡，倩倩拒绝了。有蓝天的日子里，云是白色的；没有蓝天的日子里，云还是白色的。倩倩不差钱，生活一直很幸福。那一天魏德胜回忆最多，他给倩倩看了他们当初合影的那张照片，在阳光下、在大海边、在风的吹奏下，他们扬起的刘海下，两个青涩的少年在笑。他说，几十年了，我总是梦回大海边，我眼睁睁看着你在前面飘呀飘呀，每次手快牵到你的时候，梦就醒了。看到你幸福的样子，现在我放心了，以后我会努力将我的心送回到爱我的人的身边。倩倩说，那天魏德胜哭了，她也有点难受。倩倩还说，她单方面跟魏德胜说好了，这辈子再也不见了。如果有下辈子，她会记住他。魏德胜走的时候，是倩倩开车送的。临上飞机时，他给倩倩远远地抛了一个“吻”，然后捂着眼睛转身进了飞机舱。倩倩啊，我好想见见这个魏德胜。如果我是一朵云，我一定会在浩荡漫长的风里，去努力移动，就像时间在我们的身边一刻不停地移动。浩瀚宇宙中，总有些力量无可抗拒，总有些人，来了，又会慢慢消逝。那封信，我见过。那个人，我一辈子都在想见。但我知道，我一辈子都将无缘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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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9月12日《泰州晚报》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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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玫瑰 1974年生，江苏兴化人，爱看书，爱生活，漂泊的生涯中始终有一颗热爱文学的心，希望以后自己更加努力地生活，用朴实的语言记录生活的点滴，让短暂的生命不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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