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那棵银杏树|坡子街•叶海波

文摘   文化   2024-09-06 05:00   江苏  

岳父母的旧居在泰兴城里,那是一幢普通的五层居民楼。楼前有一面漏空围墙,左右邻居之间以实心墙相隔,这就自然形成了一个单元小庭院。小院的花池中矗立着一棵银杏树,这棵树生长了近四十年,高大粗壮,枝繁叶茂,挺拔的树干加上茂密的树冠,犹如一把硕大的遮阳伞,荫庇着住宅楼的整个单元。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作为政府机关工作人员,岳父享受了梦寐以求的福利,在新落成的住宅楼拿到了一套两居室住房。一楼虽然光线暗、湿度大、蚊蝇多,但是独享庭院,这是楼上住户缺乏的优势。岳父果断选择了底层套房,尔后又在庭院内依墙砌了个半圆形花池,还在花池外的局促空间摆放了一些花卉盆栽。从此,他下班后的最大乐趣,就是一头扎进小院摆弄花草。朋友来访,自然受邀去庭院欣赏,看得赞不绝口,又似乎若有所思,几天后便带来一棵一米多高的银杏树苗。银杏树是国树,泰兴是闻名全国的银杏之乡,当时的银杏行情也非常好,银杏树等同于摇钱树,谁家住宅前后长有几棵银杏树,那家小伙子找媳妇便是妥妥的“钻石王老五”。岳父拿到银杏树苗,而且还是大佛指品种,如获至宝,特意选择在花池中央栽下。

在小院里栽种银杏树,既可美化庭院环境,也有一些实用和商业价值。从此,院子里常常出现岳父乐此不疲侍弄树苗和花草的身影。银杏树的栽种成活期间,夏天需要早晚浇水,防止树苗干枯或被烈日晒死,冬天则用草绳缠绕树干,防止树苗被冰雪冻坏,开春浸泡石灰水涂抹树身,防止病虫害的侵蚀。银杏树的生长需要养分,除了在树苗的根部周围施以豆饼外,岳父还将一些鱼肠子等腥臭的肥料埋入土下,再从旁边的老河里挖些淤泥回来,以此置换荷花缸里的水土给银杏树施肥。春夏秋冬,年轮更迭,昔日一株风吹弯腰的幼小树苗,不经意间长成了一棵亭亭玉立的“银杏仙子”。

栽种银杏树苗那会儿,我刚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由于自己暂无住房,便寄居在岳父母家,这也让我见证了银杏树的成长,尽情享受了银杏树带来的美感和快意。银杏树在我卧室的窗外,每每假日赖床醒来后,映入我眼帘的便是“忸怩作态”的银杏树。一米多高的树苗随风摆动着小蛮腰,宛如一位豆蔻少女,羞涩地偷看我的慵懒睡态,那轻微摇曳的嫩绿树叶,好似无数把微型扇子,调皮地试图将我从床上掀起。此情此景逗得我睡意全消,精神为之一爽,惬意地起床洗漱。随着银杏树的逐渐长大,我在卧室仅能看见树干,只有来到院子中,才能领略到她美妙如画的全貌。

一年四季,万象更新,院中的银杏树总是以其雍容华贵的身躯,尽情展示不同意境的美姿。银杏树是忠实的报春使者。在乍暖还寒的初春,我早晨来到院子里活动腿脚,呼吸新鲜空气,抬头突然发现,银杏树枝上居然星星点点冒出了碧绿的嫩芽,不久又变成翠绿欲滴的细小叶片,恰似少女佩戴的耳环,随着微风轻轻摇摆,浑身洋溢青春的气息。盛夏,没有空调的室内闷热难耐,周围没完没了的知了鸣叫令人心烦气躁,此时的银杏树既是一个安静亭立的优雅女子,更是一柄绿色环保的遮阳伞,而我总是喜欢和岳父各搬一把椅子,泡一杯清茶,坐到小院的银杏树下,看书聊天,对弈打盹。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这棵树的魅力不单单是挂满枝头的果实,更是为小院带来的诗情画意。在阳光的照射下,银杏叶片金光闪闪,阳光透过茂密树叶的缝隙,在铺满金黄落叶的小院地面,投射出一幅布满自然光斑的炫目油画。冬天的景色相对萧条,银杏树相继褪去了翠绿、金黄的外衣,呈现在眼前的是粗壮的树干、匀称的树冠、交错的树枝,偶有雪花飘挂枝头,再有几只鸟儿在树上跳跃吟唱,又构成了一幅清新的蜡梅木刻版画,给人以凛冽、静谧的美感。

当然,银杏果也是这棵银杏树带来的重要价值。说来也有意思,除了开始挂果的最初几年,我们买来花粉给予喷洒外,之后都是银杏树的自然授粉,结出的果实不仅密密麻麻,而且粒粒饱满,大如佛指,这或许是银杏树富有灵性,给予主人精心养育的丰厚回馈吧。由于岳父母年事已高,我和爱人调往外地,银杏树不仅得不到施肥、授粉等管护,就连挂着的果实也是无法摘打下来,老人只是将自然掉落地面的银杏果浸泡脱皮、涮洗晒干,之后捎带一些给我,再分送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银杏果肉质嫩绿、美鲜、微苦,可用微波炉转上两分钟炸为零食,可剥些果肉加上鲜鱼煮为汤菜,还可配其他食材烹为菜品,各种吃法均为佳肴,据说每天吃上几粒还有益健康。我对银杏果情有独钟,每次的食量是常人的双倍,感觉咀嚼的不仅仅是白果,而是对这棵树的不舍记忆、对家乡的温馨憧憬和对亲人的深情思念。

暮色渐渐笼罩大地,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夜雨。闪电断断续续划破夜空,远处闷闷的雷声接踵而至,雨越下越大。突然,一声炸雷从天而降,小院里发出了“咔嚓”一声巨响,到院子里一看,这棵银杏树已被拦腰折断,小院里一片狼藉,于是,全家人七手八脚地清理庭院,还请来工人将树干锯成若干段,分送亲朋好友制作砧板。唉,这棵树才迈入“不惑之年”就这么提前凋谢了,正当我为此唏嘘不已时,耳旁响起了清脆的音乐铃声,手机闹钟打断了我的睡梦。梦归梦,我仍有些伤感,一旁的爱人笑着为我解梦说,梦是反的,预示这棵银杏树长势旺盛、寿命长久。几天后的周日,我携爱人专门回了趟老家,去拜谒岳父母的故居,去看看那棵令我魂牵梦萦的银杏树。这天早晨,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路上行人稀少,我早早来到故地,晨曦中移步环顾,曾经的住宅新村褪去了光鲜的色彩,留下美好记忆的住房尘封已久,小院中的那棵银杏树远望傲然挺立,近瞧微微点头,既像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欢迎我的到来,又似一个超凡脱俗的仙人,静静地立在那里,见证和陪伴着四季的更替和时光的流转。

(2024年9月6日《泰州晚报》6版)

作者简介


叶海波 退休公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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