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闲集
文摘
2024-08-06 21:28
重庆
—五瓣花原创的第479篇文章—和女朋友快乐地说:“我好像过上了理想的退休生活。”最近持续在读托芙·扬松的“姆咪故事集”,里面对退休生活有这样的定义:“老透了以后,可以安静地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看到这里,我笑了。我当然还没有老透,可是短暂的假期,也给了我安安静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权利。这个假期,没有长途出行计划,拥有大段的松闲日子,每天早上按时起床,一边看书,一边慢腾腾地吃早餐,喝咖啡,再躺倒沙发上看一阵书。在家里来回穿梭几趟,晾晒洗好的衣服,将昨晚吃过的小吃零食袋,丢进垃圾桶。整理客厅,再不紧不慢打开电脑写作时,已快十点了。不催促自己,按自己想要的节奏。没有那么多准时准点,给自己一点空间透气。另一方面,对自己的写作,也有紧逼之势。写儿童文学并不容易,想象力、创造力似乎都在节节败退,剩下的就是一点点倔强,还是准备死磕,也做好了没有结果的准备。我还有点不肯承认自己“老透了”,并不想只做轻松之事。朋友们慢慢开始规划养老的事,在山上买了度假房,也准备退休后,开启候鸟式的生活,生活主要图个乐,买菜、做饭、遛弯、看电视,怎么舒服怎么来。托芙·扬松说:“工作并热爱”,这是她的座右铭,我也好喜欢这句话。总的说来,我在聚一种“气”。一种写作的“气”,留给我的童话。所以这么久以来,除了写些日记随笔,没有写别的文字。无中生有,总是难的。写幻想童话,就是从无到有的过程,一边享受着新奇想法的跳跃,一边苦恼于如何才能更好地呈现,能讲清楚一个故事,讲一个有点意思的故事。
整天开着空调,在窗外知了吱吱叫着的夏天,日复一日,如此近十日,还没写好一个故事,内心不禁有些着急。如此孤注一掷,如此磕磕绊绊,真的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耐心开始缺失,一个个词语的排列组合,一行行文字的成形,串连其间的绳索梳理,都需要我沉浸其中,而我慢慢变得不耐烦,想要一跃而过,甚至放弃。
但,我还是等待着,坐在井边。我知道只有写得够多,读得够多,才会有写顺手的一天,才会有内心里不断涌出的泉水,汩汩流出。于是继续鼓励自己,无论如何还要继续写下去,只有写,才能诞生更多可能,写出更多泡沫与气球,破灭或升空,不是幻象,而是实景的烟火。我仰望,欣赏,并攀着一根绳索爬上气球,俯瞰大地时,拥有了小魔女的风,小蜘蛛身上的汗珠,威尔伯的尖叫,以及海的女儿的绝望,还有希望。当然,我知道自己人生的下坡路慢慢开始了。生活里的太多东西,就是在下坡时,慢慢无意识地被拿去,才华、聪敏的反应力、记忆力,甚至健康。有的被迫拿走,有的是主动缴械。《姆咪谷的伙伴们》里有一个故事讲:当菲利钟克邀请加夫西太太吃蛋糕时,那是在一个夏日的下午,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可是菲利钟克总是在担忧,她意识到自己太渺小了,“小蛋糕、地毯和诸如此类的东西也一样,它们都无足轻重,总是受到冷酷无情的东西的威胁。”一如最近看的电影《布达佩斯之恋》,那个总是高朋满座,经营良好的萨伯餐厅,从不歇业,这里有好吃的牛肉卷,美妙的钢琴声,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画家……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可是一曲《忧郁的星期天》袭击了画家,还有众多与这首曲子深深共鸣,并因此而自杀的人。战争袭击了餐厅以及老板萨伯的生命;钢琴师一曲成名,却背负不起那么多人自杀的命运,终因自责而自毁生命……这一切都是冷酷无情的洪水,都是命运的威胁,它们随时可以拿掉你生活中的美好,包括生命。托芙·杨松在童话里也展现这一切,可她要给到的却是另一份洒脱,在焦虑、担心之后的面对与松绑。菲利钟克身边拥有那些美好事物时,她总是担心灾难来临。等灾难真正到来,她眼见着它摧毁一切,摧毁了家,古老的物件,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固守的,在意的美好被风浪卷走,而她除了那条晾晒在外的毯子已没有东西可失去时,反倒觉得踏实了。菲利钟克称它为“美丽的灾难”,人类执著的,固守的,担心的是那些已经拥有的一切,有一天被“洗劫”一空,而失去随时都在发生:每天掉下的头发,留不住的日子,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人失去财富……等那所谓失去的灾难来临时,你不过要做的就是“笑出泪来”,因为即使灾难来临,而你还在。灾难果然来了,那又怎样呢?这样想想,我想要命运垂青的才华,丰富的想象力之类的东西,在渐渐丧失水分的身体里,它们变得越来越少,但是,我的执著与固守,不是较劲儿的挣扎,我享受着那流动的喜悦,也承担淤堵的痛苦,一次次确认,这是我愿意承受的“苦”,是甘愿面对的“美丽的灾难”。这篇小文题为《安闲集》,可是内里的浪花,一次次涌起,跌落,我像个局外人一样欣赏,也与它在一起。如石黑一雄所说:“我认为人的一生中总会有某个时刻,需要坚守自己的决定,一个说‘这就是我,这就是我的选择’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