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东老师说《繁花》里男人是枝桠,女人是繁花。而花开与花败,多半也是快的。
喜欢诗词的姝华去了吉林之后,变得疯疯癫癫;大妹妹支援三线建设,去了安徽也就入乡随俗了;李李房间放很多让人惊心的残破布偶,那些都是她与小姐妹们的恨;和阿宝一起坐在屋顶看远方的蓓蒂,钢琴不见了,她这人也不见了;和陶陶在一起的小琴,一副对陶陶无所要求的样子,可是真等到陶陶可以离婚的那一天,竟在欣喜中意外坠楼死亡,而她的日记里密密地写着她的小心机;春香卑微和善,却也只落得个早早逝去的命运……
1月的一个深夜看完《繁花》原著,看到多少花朵在人世间纷纷落下,顺流而逝。人的一生,也如这花,在且开且谢间,有多少“不响”时分,从流飘荡,任意东西。那花,未开时,对未来总有无尽想象。但从来没有固守枝头的繁茂,即使有这野心,只怕霜雪一来,也不得不低头。
看完全书,印象最深的竟是那个盲眼老太。阿宝上前大声叫:“黎老师。”“白发一抖”。”那“一抖”,像一个激灵,像沉于枯井之人,等待有绳来打捞,终于等来了,瞬间抖落尘灰,燃点火花,却不料是没有希望的噩耗。阿宝将走时,那“白发霜雪,缩了手。”
人生,很多时候也有这样的“一抖”与“缩手”。
还有原著中藏在阁楼各处的耳朵、眼睛,在楼板缝隙间窥探、倾听他人隐私。银凤隔壁的爷叔,怀着一心的花花肠子偷窥,只为掌握要挟银凤的证据;阿宝从黎老师家夺门而出时,撞见门外偷听的人,那些人希望黎老师早点死,他们可以顺理成章搬进那所房子。
人性的恶,在外在空间与内心空间挤挤拥拥,局促的时分,开始抢夺、陷害。
金宇澄先生揭开了生活的实质,个体微小命运在时局面前,微小如草芥。但我似乎没有因为看到这样的命运实质,而灰心,反而有一种兴奋,在他细细碎碎地讲述中,竟给了我一种如史铁生所说“扶轮问路”的各种可能。
如电视剧《繁花》里最后所讲:“赤子之心常在,人不响,天晓得。”
而改编的电视剧《繁花》,却给了女人们打翻身仗的命运:汪小姐说我是自己的码头时,她就成为了低调务实的小汪;玲子离开阿宝,敲掉过往重头来过时,她就是自己的老板娘;菱红看到玲子重头再来时的踏实与欢颜,决定去北京闯一闯……看到这些部分,莫名开心。女人,做自己,也蛮好。
我看到的,不是所谓的“女性主义”,不是要强,就是“泊清水洞,水流其中”,水到穷处,云亦起的感觉在心中涌起。有些洞很深,得绕到后面方能发现水流;有些路行至断崖处,却能看到云在另一端升起的开阔。它意味着,任何时候,命运都有可能转弯,看你是否会抬头,望前。
2024年新年后,与相交30多年的老友相聚,我很老套地请大家说说2023年总结,2024年的展望。
第一次,看到那个在两年前生病的朋友落泪了,平时她都笑对我们,我们也只是对她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而那天,我们听到她说她不甘心;那个经历投资失败的朋友,说这两年看到不同的人性,也看尽命运的起落,但家人的温暖,是跨越一切困难的基石;那个安于守在家人身旁的朋友,圈子很小,但她说她很幸福;那个一直对孩子陪伴有加的朋友说,2024年要更多关注自己;我说,我想再多写一点儿童文学……
一群从小姑娘时代,便走在一起的朋友,我不希望我们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不应该是酒肉朋友,我们的生命已嵌进了彼此的生命。不是淡如水的交情,应该有它的浓烈与相知。
在我那间小教室,我拿了一个本子请静记录彼此的愿望,我们谈到了退休,谈到了要活多少岁。有女友夸张地说,到我们老了时,可能活个150岁都不成问题,静在做笔记时,她将150岁+以一个可爱的箭头朝上,一串笑声响起。
几个女人傻傻地梦想着减掉10斤肉,活到150岁,多挣点钱,甚至永不退休。这份实在与天真,都很可爱。
那晚,我们谈到了快12点,在一位朋友老公要骂人的催促中,我们才意犹未尽地散场。我带着那个可爱的本子回家了,那里头有我们怦怦跳动的心脏。
一群普普通通的女人,有普普通通的家庭,孩子普普通通,在这样普普通通的人生中,我们也要有梦想,也要勇敢地去追寻属于我们各自不一样的幸福,好好活。
我非常喜欢的作家E·B·怀特,他的代表作大家都很熟悉,比如《夏洛的网》《精灵鼠小弟》《吹小号的天鹅》。他生性腼腆,极度害羞,无法在众人前大声演讲。甚至正因此,他没有出席儿子的毕业典礼、婚礼,甚至妻子的葬礼,对此,熟知他的亲人都不会怪他。
他的妻子,比他大七岁,曾是《纽约客》非常重要的编辑——凯瑟琳,是她将怀特送上写作的坦途,并在一生中,作为他的贤内助,为他的生活兜底。
E·B·怀特遇到问题,喜欢回避,当他遇到打击,遭遇丧亲之痛时,会像精灵鼠小弟斯图尔特一样随时消失。即使是在自己成家之后,也会偶尔给自己一个间隔年。他甚至在这个长长的假期,去创作了一首大型诗歌,并对妻子解释道:“一个被某种诗情热忱缠绕的人会去竭力探寻某种思想和精神领域的私密,而且确实得断然放弃惯常行为,例如养家糊口和跑腿赚钱等。”也就是说,他要求来去自由,不受家庭责任的束缚,因为艺术需要他。
在妻子最需要他时,E·B·怀特总是缺席。比如妻子身怀有孕时他不在身边,第二个孩子流产时他不在身边,放到现在,如果怀特遇到重庆女人,恐怕会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可是如果这样,就没有了怀特先生的后来。她的妻子凯瑟琳对怀特,一生不离不弃,陪他“疯”,给予他充分的,他想要的自由。
怀特先生想去缅因州农场生活,妻子更喜欢纽约,那时她的工作如日中天,而她也决定追随丈夫,去偏僻的乡村,只做《纽约客》的兼职编辑。她在农场里种花,园艺水平堪称专业。
我想正是由于凯瑟琳的呵护与包容,E·B·怀特才有这样的成就。怀特曾向妻子表达过,他一生中最美的决定,就是与她结婚。他们相伴48年后,凯瑟琳去世,怀特在给友人的信中写:“她就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奖励。我发现,没有她,生活变得十分艰难 ,这倒不仅是因为她在许多事情上给了我实实在在的帮助,还因为她使我无论白天黑夜都感到安定,而现在,我整天都觉得飘摇不定。”
一个女人给予一个男人一生安定的力量,何等重要。凯瑟琳胸怀的宽广,所有的付出皆出于爱与信任,身为作家的E·B·怀特天性敏感,一定悉数感知,并心怀感激。
凯瑟琳去世后,E·B·怀特为妻子即将出版的《在园艺中登高前行》校对、清样忙碌着(很可惜,我没有看到这本书的中译本),那是他们之间表达爱的方式。那是一种外人不知道的懂得。
在凯瑟琳·怀特身上,看到女人的韧性,她包容、宽广,也追寻着自己的内心所向,她是她自己,也为爱的付出而幸福。
凯瑟琳·怀特一生都是位优秀的编辑,她也写作,从另一个方向说,女人写作时,也会成为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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