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西藏

文摘   2024-12-27 12:00   江苏  

张林撰文,著有《穿越昆仑》《凤凰卫视这些年》等。                                      

中国西部的长山大脉似乎是为了粗粝世界的灵魂、强壮人类的精神而生。那些高大山原上七八千米的雪峰不言不语往那儿一站,你就能感觉到天之广、地之阔、人之渺小、空气之凛冽、呼吸之困难、世界之壮美。

我不知道黄汗青是如何与这些长山大脉打交道的,只知道她写了一本书:《一个人的西藏》。

张书清独行西藏的传奇之旅——《独行西藏》暨《一个人的西藏》,已在微信读书、喜马拉雅、掌阅听书、蜻蜓FM等平台上线。
看完了书,分明感到,这是两个人的西藏。一个是书的主人公张书清,用车轮和孤胆丈量西藏,一个是书的作者黄汗青,用心灵和知识神游西藏,他们共同构成了一次关于西藏的传奇旅程。

作为一个六次游历过西部高原的老兵,提起西藏,我总是会想起一个叫斯文·赫定的人。这个人会让我忍不住骂一句:狗日的!也会让我忍不住夸一句:好样的!因为他是冒险精神的集大成者。 

矮小的瑞典人斯文·赫定也许有资格笑傲喀喇昆仑。他分别于18967月、19013月、1905 年 月三次在这里穿行,然后抵达西藏。一次他走了55天才见着人,一次走了84 天才看到帐篷。饿昏了头的赫定趴在一个藏族老婆婆面前,一面摇动手中的银币,一面咩咩地学羊叫,才换到一只救命的羊。

这不,与斯文·赫定十余人的考察队相比,张书清要一个人进藏了。张书清去的许多地方,是斯文·赫定过去无法到达的。比如墨脱、珠峰。斯文·赫定的考察有很强的功利性,而张书清则完全是为了圆自己心中那个多年的梦;斯文·赫定的考察有重大的语言障碍,张书清则不存在这个问题,而且对西藏的地理和文化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张书清还有四驱越野车和高档相机,斯文·赫定就更是望尘莫及了。相同的是:二人都有一颗对青藏高原无尽的好奇和探索的心,并愿意为这片神秘而荒芜的高原付出艰辛和努力。不是有人说过吗,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就可以看得更高更远。我们踩着老赫定,肯定比他见识广。


 黄汗青在西藏米拉山口

独行者张书清

追寻着张书清的足迹,黄汗青成了一位记录者。读者可以在书中详细了解张书清的故事,而作者的故事,可能大家只能通过我的文字来了解了。因为像人群中的你我他一样,黄汗青实在太过普通,是撒到人堆里立刻找不见的那种。也许正是因为她的普通,因为永远当不了冠军,永远无人喝彩,与任何荣耀无缘,才有了现实的参照意义,让我们看清了凡尘中的自己。

黄汗青到深圳特区报当了记者、编辑。用她自己的话说,还算称职吧。写过有分量的稿子,也编过好稿子。全国的、省的、市的新闻及副刊奖也拿了一摞子。她有两篇稿子曾经在《南方周末》上各登了一个整版,让人刮目相看。好不容易熬到快退休了,她除了作家梦没有实现外,其他都还行,收入不高也不低,身体不好也不坏,朋友不多也不少,成绩不大也不小。她依然是那种没有人为她欢呼,没有人为她打气,没有人在乎她做什么的人。不是有人说过吗?这个世界几乎不合所有人的梦想,只不过有些人可以学会遗忘,有些人还在坚持。她就在这时开始了寻梦之旅。为梦想而战任何时候都不算太晚。

2003年,她第一次进藏,跟着国家地理杂志社组织的会员团沿G318走川藏线,领队就是张书清。在排龙乡经过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入口的时候,黄汗青久久盯着通往大峡谷深处的那条路,眼神中那种深深的探求和渴望,恰好被张书清捕捉到了。为了那个眼神,张书清第二年就组织了雅鲁藏布大峡谷的徒步考察项目。黄汗青与队友们背着行囊,沿着咆哮的帕隆藏布江,深一脚浅一脚走了近四十公里,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扎曲村。

黄汗青在她的《走进雅鲁藏布大峡谷》一文中写道:第一眼看到扎曲村,不由心神一阵恍惚,弄不清这里到底是人间还是仙境。大片浅绿色的青稞田在黛色群山的怀抱中展示着生机,四五幢褐色的小木楼半隐半露在绿色中透出神秘。远处,乳色的云雾在山间缥缈,晶莹的冰峰若隐若现。近处,高高低低的木栅栏,不紧不慢游逛的牛,叽叽咕咕觅食的鸡……美丽、宁静、古朴、纯真,千百年来人们向往的世外桃源还会比这里更好吗?

黄汗青说,我到西藏,心灵感受到一种强烈的震撼!那些在城市里、工作中、生活中觉得天大的事儿,面对雄浑、博大、纯净、深邃的青藏高原,都变得那么微不足道。在完全与世隔绝的 天里,听不到广播,手机没有信号,峡谷里的静谧平息了心中所有的骚动。处在这样一个本真的世界里,似乎人生所有的欲望,所有的烦恼,所有的恩恩怨怨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不是就是佛教中所描述的“净土”呢?她说,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人执意远离尘世,虔心向佛,就是要为自己的心灵觅得这样一块净土。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向往和追求着这片高原,一而再,再而三地往西藏跑,就是为了摆脱世间的喧嚣,忘却恩怨烦恼,远离权势名利,让身躯和心灵回归自然。

让黄汗青印象深刻的还有一群人,那些保障他们行动的民工。她说,出发前,我还为自己敢于徒步走大峡谷骄傲不已,等进了大峡谷,与为我们服务的民工朝夕相处,才为那种浅薄的自鸣得意而羞愧。因为我们这些别人眼中的“勇敢者”,如果离开民工的帮助,根本无法完成这样的活动,甚至寸步难行。

他们这个考察队总共12个人,但为他们服务的民工就有25个之多,民工们背着所有的物资,还要负责每个队员的人身安全。门巴族民工有男有女,最小的是个女孩,18 岁。“看到沉甸甸的行李压在他们的身上,尤其是压在女孩年轻的肩上,我心里不是滋味,甚至有一种愧疚,完全没了城里人那种‘花钱买享受’的心安理得。”黄汗青说。

保障黄汗青的民工叫才多,他一直背着行李,或前或后地走在黄汗青身边。才多当过民办老师,在民工中算是个文化人。他的女儿学习也好,考上了广东一所中学的西藏民族班。孩子在内地读书,国家包吃包住包学费,但回家的路费要自己掏。从广州到拉萨的机票2300元。孩子想回趟家,即使半票,对于大山深处的村民也是一个太沉重的负担。才多的女儿上了两年中学,还没有回过家。才多辞了民办教师出来当民工,是想多挣点钱,给女儿当路费。

黄汗青听着他的心愿,有种想哭的感觉。离开排龙乡时,张书清领着大家去了乡里的门巴民族小学,她和队友为帮助孩子们走出大山,纷纷献上自己的一份心意。黄汗青连从成都飞深圳的机票钱也捐了出来。至于到了成都怎么办?她说,再想办法呗!我们再难还能难过孩子?

也就在那时,她萌生了一个愿望:写一写青藏高原,写下自己经历、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而故事的载体,就是张书清。因为这个当年32岁的年轻人曾经独自驾车完成了穿越西藏之旅,无论是山南、藏北还是阿里,在无人区里无保障、无后援,很多地方无通信。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胆量,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能力,他就是黄汗青心目中的冠军。自己一生当不了冠军,无人喝彩,写一写心目中的冠军也是不错的选择,黄汗青或跑北京或电话采访,或扎资料堆里狂补知识……

整整持续了七八年,才完成了这本《一个人的西藏》。这是她赠给自己的一份礼物,也是颁发给自己的一个奖杯。纵观她的求知爬坡的历程,有如看一个人攀登青藏高原上的大山,一步三喘,三步一歇地艰难行走,与其说是为梦想而战,不如说是一种本能的挣扎。因为有一种人天生就是为自己的梦想而生的。尽管在某些人看来,这种梦想很卑微,不值一提。

这之后,黄汗青还编写了另一本书《荒沟里的青春》。是写她当兵时那个女兵连的工作与生活。我军历史上,一个女兵连自己编自己写,出版一部连史故事书,恐怕是独此一家。记得在这本书的发布会上,竟然出现了两个曾经的第二炮兵副司令员,他们当年指挥千军万马时,就靠这些女通信兵上情下达。牢记部下的首长一定是好首长。我也是在那次会上,知道黄汗青为了这两本书,视力基本毁了,看手机用电脑都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

我想起黄汗青的妈妈骂她的话:“再看非把眼睛看瞎了不可!”

看来,黄妈妈的确有先见之明。  

红头绳儿
牵一片光阴送给你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