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炊烟

文摘   2024-11-18 10:16   北京  
邓跃东
阿拉克别克河,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十师克孜乌英克镇的中国与哈萨克斯坦界河,河长433千米。
多么庆幸,我以旅游观光的方式进入了这片边境风光带。过去是不能想的。

朋友小孟驾着越野车,隔着铁丝网顺流而下。阿拉克别克河由北向南蜿蜒而去,对岸是哈萨克斯坦的草原,两岸河滩一望无垠,走很远都没有什么人家,惟风行水上,辽阔而宁静。

我感叹说,真想不到,还有这种福气,这源于我们的发展格局和强大自信。小孟是西部防区的人,陪我到这采风,他接过话说,你看到辽阔的河滩和草场的表面,你听这水声,天气变化声音都不一样呢。我听了一片愕然。小孟指着河滩前方说,你看,前方有一个很高的铁塔吧,那是一个边境哨所,在这里守望,不让河流改道。

啊,真还有这样的事情!我在呼伦贝尔的额尔古纳河边界上听说过一回。司机小王说,“河道宽广,有的河滩是大片的湿地,甚至有十几公里宽,一场大雨过后,洪水冲刷松软土质,河道突然改向了。以河为界,此岸一下成为彼地,清代时就有俄罗斯人突然成了中国人,中国的两兄弟一夜之间分属到了两个国家。这不是小事,一到下雨天,守防官兵变得更加紧张。”

远远看见,铁塔塔身竖挂着“屯垦戍边富民强团”几个字,葳蕤的树丛里还冒出炊烟,有烟就有人家。我的眼睛立马放亮了。

这是一个边境瞭望哨所,却是一对中年夫妻在守护。哨所的男主人叫老马,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老马对我说,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没有什么招待的,看看边境、听听河水吧!老马十分超然,目光透着一种遥远的东西。

岸边的铁丝网外筑了坚固的护堤,但是河滩宽阔,里面有很多的水沟和旱沟,河水冲刷出很多带状的小岛,甚至看不到主河道的位置。小孟说,这只有老马分得清,老马的工作提前掌握汛情,让大家采取措施,确保让主河道不改道。可有什么更的好办法呢?听讯!

老马19岁来到这里,23岁结婚,把妻子张正美也动员过来。我熟悉小散远巡护点位,夫妻哨所也是一种现实需要,我原来所在部队就有很多的国防线路维护哨所,夫妻俩能够相互照顾,一般干上两三年,最长不过四五年。

现在,这里成为了旅游打卡地,我看到不远处还建立了抗洪纪念广场和纪念碑,一块木牌子上记录了一件重要事情——19884月,河道发大水,洪水冲刷出新的河道,55.5平方公里的土地眼看着成为对方的土地。生产建设兵团185团的男女老少立即拉开河道保卫战,几千人冒险在洪水中打桩、投入沙袋,引流分洪、重新筑堤,经过16个昼夜的奋战,硬是把原来的河岸又夺了回来。当时的小马参加了战斗,团部决定设立哨所,专门观测水情,他主动留守下来。

可是,河流改道,由此变彼,这是自然的变化,人的力量能胜过自然吗?老马的任务就是每时每刻准确掌握20多公里复杂河道的水情。老马的办法靠听。

一个人能听多远?30光年!

老马成了一个哲学家,每天望水听水,悉心从水的声音里判断水流的大小和变化。白天可以巡视观望、夜里无法看见水情,晚上要醒来听几次,晴天的夜晚也是这样,因为不敢相信天气,下游天晴上游可能下大雨,白天的洪水夜晚过境,洪流迅速,河岸人少,等到大家发现就来不及了。老马根据水流的声音,及时报告团部,提前组织疏浚分流和应对,一次次妥当处置了洪水的突袭。

老马成了一个听水的专家,1988年之后,这段河道再没有发生过河道位移的事情。河水清澈柔软,让人喜欢又警惕,跟河水有关的事物,看来只有掌握和遵从她的习性特点,才会趟出好路子来。

我在想,老马怎么能听得下来呢,这么偏僻寂寞的地方,可不是三年五载。在哨所的家中,我希望他们多讲讲听水的故事。女主人脸上有些羞赧,手里握着一本《婚姻与家庭》杂志,家里订的,她的希望全部写在这本杂志上。老马说,天天都是这些事,没什么故事,我喜欢看《故事会》。顺着老马手指望去,是几本过期杂志,翻得卷角了。那是时光的蜷缩,集合了老马的所有故事。

河界,铁丝网,瞭望塔,界碑,巡护。这都是神圣和严肃的事物,可是在老马道来,一切都是那么平实寻常和风轻云淡。这么多年,儿子、孙子在这里养育和长大,小马听成了老马,美妇听成了老妇……

不久,我们驱车离开了哨所,我从后视镜里还看了一眼哨所的房子,又看到了那团飘着的炊烟。老马一家为什么能如此安定呢?只能是,这成了他们的家居生活,炊烟升起,日出日落。

这是边境上最美的景色。

 邓跃东,原兰州军区某部干部,现居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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